太岁(106)

阿响终于觉出不对劲了:“你……你是谁?”

“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听好了。等我说完,我劝你赶紧把那破木头烧了,不然你一叫‘太岁’我就能看见你。你也不是什么小丫头了,不觉得不方便吗?”

接着,不等阿响拒绝,转生木里,那有点虚弱的声音就有条有理地把事从头说了:从少女阿响的血唤醒贪婪的邪祟,到守在暗处的邪神冷眼旁观,诱她献祭身心……

阿响嘴唇哆嗦着,靠着墙根缓缓蹲下。

仙山中,把自己“唯一信徒”的信仰掀翻在地的奚平讲完,突然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

他喜出望外,无暇再管阿响,深吸口气,异常丰沛的灵气一下子涌入肺腑。

奚平倏地睁开了眼。

第33章 琼芳瘴(一)

“砰”一下,奚悦把水盆摔了。

半偶愣愣地盯着奚平看了半晌,张了张嘴,掉头就要往外跑。

“等会儿,回来!”奚平脑子里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见奚悦的脚步生生刹住,被驯龙锁牵了回来。

奚平愣了一下:多久了,驯龙锁里的血还没失效?

他晕头转向的,想撑着床坐起来,手才一使劲,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胳膊抽筋了!

奚平好像一下回到了十三四岁长个子的时候,有那么几个月,他个头蹿得太快,皮肉跟不上骨头,天天半夜抽筋抽醒——只是那时候抽的只有腿,这会儿全身都抽。

与此同时,疼痛像是也削尖了他的感官,奚平的耳目前所未有的敏锐起来。

他一闭眼,能听见千丈外的山林中,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

等等……积雪?

奚平一边呲牙咧嘴地抻筋,一边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抱着团往下砸。金平长大的人这辈子见过的雪一只手能数过来,奚平看得目瞪口呆,心说:我是谁?我在哪?我还活着吗?我怎么活的?

这时,他耳朵捕捉到了一片特别的“雪花”,飞得极快,而且方向跟其他雪花不一样——奚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听出雪花的方向——转瞬到了屋前。

他眉心微痒,心里灵光一闪:有人来了。

果然,下一刻,门“吱呀”一声开了。

支修提着照庭走进来,斗篷上缀满了细碎的冰渣。他将兜帽往下一拉,毫不意外地笑道:“醒了啊?”

“可算不用我喂灵气了,快别哭了,先去给他弄点吃的,”支修拍了拍半偶的头,回手将寒气关在外面,又嘱咐奚平道,“要出去玩自己多穿点衣服,飞琼峰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冷。”

奚平梦游似的点头,点了一半,脑袋卡住了。

什么峰?您说这是哪?!

“飞琼峰啊,一年有大半年都在下雪。”可能是到了自己的地盘,支修比在外面自在得多,解了斗篷,他往铺着雪白毛毯的小榻上一坐,没型没款地翘起二郎腿,掏出一袋松子,“吃吗?”

奚平:“……”

支修难得见他一脸找不着北,觉得挺好玩。打从他第一次在安乐乡见到奚平这小子,就觉得这货满肚子主意,而且发挥不太稳定——有时候是好主意,有时候是馊主意,是好是馊,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得等他最后关头自己揭,比赌场揭骰盅还刺激——于是就有心逗他。

“我说,”支将军冲奚平打了个指响,猝不及防地说道,“你以后就入内门,给我当徒弟吧?”

奚平好不容易把筋抻开,脑子还没醒,脱口道:“我不。”

支修:“……”

饶是支将军一代传奇,也险些没维持住表情。

大雪包裹的小屋突然安静,一时非常尴尬。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奚平总算趁这时候倒回了自己的记忆,忙问,“先不说这个——师叔,那个谁,不、不在了吧?”

支修放下二郎腿,庄重地坐正了些:“劫钟下都死不透,天早就翻过来了,你放心吧。”

奚平听了他确准,整个人一下松懈下来,脊梁骨当场短了三寸。

他往被子上一扑,想起自己在潜修寺的步步惊心,只觉郁结难抒,遂拖起了罗青石式的长调,嚎道:“啊!可算走了!我这造了什么孽!”

支修强压住往上翘的嘴角。

奚平一朝重获自由身,恨不能出去跑一圈撒欢,散了半天德行,他才想起自己刚才拒了个什么。

“师叔啊,您是不是听信谁的‘谗言’了?跟您说实话吧,我在潜修寺就没干什么正事,灵感全靠作弊,背书全靠魔头,本想吃胖十斤,结果膳堂一天就管两顿饭,魔头还天天折腾我……唉,您收我干什么呀?我都跟我爹娘说好了,开不了灵窍就进少爷营……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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