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129)

魏诚响没吭声——她嘴里含着颗灵石。

那颗蓝玉里的灵气已经耗尽了,石头变成松软的灰,舌头一压就碎了。她没浪费,将石末吞了,伸手摸了摸马车里破损的法阵。

转生木里的“大叔”说,就算她铁了心要跟那些邪祟走,也绝不能跟那些没名没姓的难民一样。这帮邪祟拿扫帚扫落叶似的往回扫人,遇到事肯定就把这些人往外一攘,是死是活全看命。她买那么多金盘彩一个铜板都没中过,哪偷那保命的好运去?

她必须得装,装有靠山有同党,叫人不知道她虚实,不会说话就别说,实在憋不住对着转生木偷偷说。

她是“客人”不是信徒,那些号称“昭雪人”的邪祟果然对她还算客气。在船上,魏诚响有一间单独的屋,到了百乱之地上岸,别人露宿,她有马车……马车上藏了不少法阵。

据魏诚响猜测,法阵可能是一门单独的学问,反正转生木里的大叔号称自己是“剑修”,也不太懂这玩意。

头天夜里上了这马车,大叔通过转生木,对着书死抠了半宿,才算将车里的法阵研究了个七七八八——有监视她的,用攻击杀人的。后者没有连通启动,应该是备用以防万一的。

车里放了这么多只“眼”,那些邪祟准得试探她,大叔问她敢不敢按着他的指点调换修改车里的法阵。没开灵窍的凡人,即便做法阵,效果也很有限,只能利用现成的。

大叔说,就他自己那点法阵底子,纯属现学现卖,不保准灵,弄出岔子不用等别人动手,他就能把她跟车一起炸成渣。

“那有什么不敢的。”魏诚响心想。

她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头天半夜,他俩一个动嘴一个动手,惊心动魄地重构了法阵。然后魏诚响赌命似的一咬牙,给那法阵装了一颗灵石。

法阵静静地流过蓝光,没有当场炸死她。

清晨,改过的法阵破了,给她留了两具尸体,法阵用过的灵石眼下进了魏诚响的肚子。

马车外,露宿的难民死了好几个,据说是昨夜被百乱民袭击。

魏诚响没细看那两具死在她手上的尸体,也无暇唏嘘命比土贱的同行者。

趁邪祟收尸,她抓紧时间靠在马车上养精蓄锐。

又苟活了一天。

第40章 魍魉乡(三)

在百乱之地,尸体得尽快处理,否则不知道会引来什么东西。

几十具百乱民的尸体被堆在一起,用化尸水化了,几乎都是领路的三个“昭雪人”杀的。

马车里那个半男不女的“六十”整宿没有露面。

偷袭他们的“百乱民”身形矮小,四肢畸形,但动作奇快。他们个个手持利器,疯狗一样见人就捅。新信徒们都是大宛来的,大宛富庶有序,总体来说民风偏柔弱,哪见过这种疯子?一照面都傻了。

头天夜里,几个尊长为了保护他们拼了命。然而怪物太多,尊长们难免顾此失彼,还是将两个怪物漏了。人们没看清怎么回事,就有同伴被开膛破肚。惊恐的新信徒们虽然平均比百乱民高一头壮一倍,第一反应却是四散奔逃,有人慌乱中冲出了昭雪人的保护圈,被几个百乱民活活咬死了。

那两个冲进来的百乱民像被什么吸引着,顺手杀了人,直奔“六十”的马车。有人好心正要出声提醒,就见那百乱民才刚靠近马车,车上就射出两道寒光,将那一对杀人不眨眼的怪物钉在了地上。

干净利落,连百乱民都给震住了。

那“六十”,难怪有马车坐,多大本事!杀怪物比杀鸡还容易,却在车里睡大觉,眼看着人死。

一开始,见她年轻脸嫩,还有人上前搭话,经此一役,昭雪人的新信徒们都自发远离了她。

唯有一个名叫张大郎的汉子依然毫无芥蒂,走过去敲了敲马车,说道:“尊长要带咱们给走了的同伴送行,你来吗?”

魏诚响悄然睁开眼。

她记得这个张大郎,说话带陵县口音,那是她的乡音。此人为人仗义热情,落到了这步田地,还是一天到晚瞎张罗,一路上几乎要把身边所有人都关照过来,像极了她那没事就替人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祖父。

她听见他说话,又恍惚回到家没破、人未亡的少年时。

但她没吭声,张大郎敲了几次,没人应,就自行走开了。

昭雪人将新信徒的尸体放在一处空地上,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送葬仪式。

魏诚响听见一个昭雪人挨个介绍道,这殉道的同伴是谁,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在人世间有什么遗恨、有什么牵挂。然后令众信徒跟着他,将死者遗恨与牵挂诵上两三遍,跪下给尸体整理遗容,在尸体上洒了特殊的香水,口中说道:“你安心走,你的事我们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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