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146)

奚平面无异色道:“没事,找不着算了,许是自己回老家寻亲去了。”

魏诚响要但凡有个有人样的亲戚,别管是老弱还是病残,她也不至于孤身一人混在南郊,每天钻到臭气熏天的老鼠巷里取暖。

庞戬心细如发,按理说立刻就会觉得不对,然而他听了这话,却只是点点头,喟叹似的说道:“还有亲戚啊,也挺好。”

奚平目送着他的背影,心说:庞师兄飞走的魂还没回来。

半仙……仙那一半道心与大局两全,人心里到底意难平。

他那伤手倏地一抽,奚平“嘶”地抽了口气。却见奚悦抱着一卷没皮的旧书跑过来,翻到中间,指着一个怪物给他看。那怪物双肩高高耸起,应该长手的地方变成了一对利刃,脸和头皮上都是法阵,将五官也挤得没地方待,旁边注解写道:侍剑半偶,可日行千里,不知疲惫,一息尚存,杀敌不止。

奚悦:我想改成这样,法阵我都记好了,少爷跟着我驯龙锁里的念头走就行。

奚平一挥手:“滚蛋。”

奚悦哀求他:我想变得有用一点。

奚平对小半偶的志向嗤之以鼻,他自己就是个有趣且无用的人,一点也不理解人生在世为什么非要追求“有用”。

“蒸汽机最有用,我把你送厂房里喷气去得了。唉,我让你查怎么改能让你说话,长高点、再有点人样。你给我查怎么变成个丑八怪!”

奚悦不吭声了,他一点也不想说话,跟别人没必要,跟奚平“说话”有驯龙锁就够了……他总怀疑一旦自己能说话了,奚平就会把驯龙锁撤走销毁。

奚平道:“敢照着这鬼样长就不要你了。”

奚悦“啪”一下将那书册合上了,惊恐地背到了身后。

奚平想笑,笑容拉起一半就疼变了形,碎裂的指骨开始往一起聚拢。

十指连心,他那哆嗦的手指尖好像四通八达的勾起了全身的痛觉,连后背都开始发麻。但他还是尽量忍着没吭声,因为有奚悦在。

奚悦在他看来,是个灵智没长全的小东西,除了赖床赖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少爷也是要面子的。

他咬牙将呼吸放得又轻又缓,靠在榻上闭眼假寐,一会儿想头天晚上十八层地狱一日游,一会儿想师父。

今天卯时早过了,师父没给他留功课,准是知道他那会儿在蜀国驻地的地宫里。奚平想:师父的神识是能注视到这里的……这个危机重重、妖邪丛生的鬼地方。

那个人这么多年,独自在冰天雪地里磨剑,时而将视线投到百乱之地,看人人都在为百乱民血肉凝结的灵石勾心斗角,看百乱民在苟且地活……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奚平忽然有点后悔,他不该急着下山,至少应该在飞琼峰陪师父过个年。

这时,奚平灵感一动,感觉隔壁庞师兄放出了“问天”,朝玄隐仙山的方向去了。

若有朝一日,你心里的公道,有悖于家国师门,有悖于父母恩师,你当如何呢?

奚平咂摸了一下庞师兄的话,心说庞师兄看着像个土匪,真是正直得不打弯,让人感佩。

但感佩归感佩,他不信服——把天地君亲师都悖了一遍,那不成邪祟了吗?

既然这样,还不行邪祟之事等什么。

比如他这回就是奔着那姓赵的来的,这点小事,用得着宣传得满世界都知道吗?在他看来,此事既没必要向师门求公道,更不必跟朝廷求平反……反正陈姑娘家里别说活人,连骨灰都凑不齐一捧了,千辛万苦求个公道也不知以后便宜谁。

只要确定那叫赵振威的是冤之头、债之主,那就悄悄做掉,完事嫁祸给邪祟。

九泉之下,宁安陈氏全族恭候多时了,有什么阳间未了账让他们自己算去。

“呃……”就在他脑子里转歪主意的时候,又一根手指的碎骨猝不及防地合在一起,奚平好像从肩到手被铁鞭抽了一下,给他疼卷了,“奚悦……奚悦……”

奚悦听他声音都不对了,手足无措地戳在一边,想碰又不敢碰。

奚平几不可闻道:“给我拿酒。”

奚悦犹豫了一下:刚才那个庞都统好像说……

奚平用他那好手砸床:他对还是我对?你向着他还是向着我?

奚悦唯恐他动作大了牵动伤处,忙一把捂住他砸床的手,慌忙点头:你对你最对,给你拿。

他飞奔着跑去拿了一小壶酒,交给奚平才隐约反应过来不对劲——谁有道理跟向着谁……这是一码事吗?

奚平一口灌了半壶酒,陡然热起来的血似乎将他疼麻了的经脉冲开了,他这才长出了口气,心里忽然升起个疑惑:对了,庞师兄刚才怎么突然想起阿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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