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149)

姓赵的与赵氏一系峰主八九个人,足能凑两幅牌桌;姓林的贵精不贵多;李氏一脉残留的几个峰主自己抱团,与姓赵的和姓周的泾渭分明;其他人不成气候,跟投脾气的站一起。

锦霞峰(注)是飞琼峰的邻居,峰主闻斐朝支修招招手,揶揄地看了他一眼,折扇在空中一晃,闪过一行金色小字:刚蹭了你家的烟花看,好热闹。

支修叹了口气:“你喜欢热闹,要么你领走?我是没什么,飞琼峰快吃不消了。”

他说着,环顾周遭,忽然一皱眉,只见有两位不与任何人为伍:端睿大长公主不必说,向来是生人勿近,周家人都围在她不远处,又小心地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与端睿几乎站了个对角的,是个赭衣男子,中等身量,长得细眉细眼,清秀得带了点女相。

支修压低声音:“林炽师兄也来了?”

在人间,老百姓未必说得出玄隐大长老有谁,但肯定都知道林炽——林家嫡系,镀月峰主,镀月金创始人,炼器一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天生一双点金之手。然而即使同为三十六峰主,支修见这位林大师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林炽常年闭关,有人求仙器,一概交给弟子做,比端睿大长公主还“清净”。

闻斐摇摇头,扇面上又一行字:三十六峰峰主到齐,就没出过好事,上次人来这么全,还是李月兰剔仙骨那回。

支修:“乌鸦嘴……乌鸦扇子。”

这时,众升灵同时抬头,只见一簇白霜从星辰海中浮了起来,随风飞到崖上落在支修身边幻化成人。

那是个闭着眼的男子,人也像霜结的。修士除非五衰,不然一般不显年纪,但这人眉间却有几道很深的皱纹,憔悴得倒像个中年人。

此人一现身,那深谷中的风声陡然静了片刻,随后山风扶摇而起,直接将星辰海上一线的天撕开了。周遭都在下雨,只有峰主们头顶星河万里,清楚得仿佛近在眼前。

众人都见礼道:“司命长老。”

支修:“师父。”

司命大长老侧耳转向支修的方向,很浅地冲他笑了一下,眉心的刻痕只淡了一瞬,很快又结上了。

他不与人寒暄,直接开口道:“荧惑守心,紫微黯淡,二十九年不祥。”

子夜之交还没过,司命大长老一句话,这年没法过了。

大长老转向端睿:“周氏怎么说?”

端睿道:“周氏永远以社稷为先。”

“上古时,周氏祖宗以身饲魔,封无渡海,才有人间数千年清平岁月。苍生铭记在心。”司命大长老朝她略一颔首,“周氏很好。”

说完,司命大长老又转向支修:“星辰海异象,南方祸起。”

支修眼角一跳:“天机阁前几日确实飞了‘问天’上山,说南矿恐有人勾结蜀国,私吞灵石,尚未查证……莫非同此事有关?”

擅法阵与铭文的九问峰主立刻说道:“弟子会请下山令,这就派人巡查西南边境大阵。”

司命大长老摇头道:“请诸位峰主准备好,星辰海起了瘴,大劫将至,恐怕不止边境一点龃龉。”

众峰主面面相觑,只听“铛”一下遥远的钟鸣——

子夜之交,太明二十九年如期而至。

星辰海一声长叹。

庄王被年夜的爆竹声惊醒,心悸如雷,很快又被胸口的雪莲花压下去了。纸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床头,倒了杯水给他。

庄王一挑眉,白令就低声禀报道:“属下去了王爷指点的地方,时间仓促,只查到一鳞半爪……”

庄王“唔”了一声:“说说看。”

“仅去年一年,苏陵一地厂区就出了大小事故十多起,都按下去了。最过分的一次,一条人命只赔了二两银子。伤亡人数不详,往少了估计,至少也有上百号人,人证物证都能找到。苏陵紧邻金平尚且如此,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更不用说……”白令说到这,犹豫道,“王爷,您这次真该带王先生他们一起,这些政事非属下所长。”

“没必要,又不是什么错综复杂的事。”庄王懒洋洋地说道,“他们就是在秃子头上盖了张纸,揭开看一眼就知道有几只虱子。”

白令一低头,欲言又止。

庄王:“怎么?”

白令轻声道:“属下今日还经过了一个‘活死人村’,那一片本是坟地,如今却被活人占了。那些或老或残的劳工无家可归,都借宿冢边,靠蹭着死人的祭品过活……”

庄王听得心不在焉,眼睫垂得很低,像是快睡着了,白令便住了嘴。

直到又一阵喜气洋洋的爆竹声响起,庄王才被惊扰了似的皱了皱眉,带着几分倦意对白令说道:“怎么你这些年回了人间,倒学会多愁善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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