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206)

说是海底,他却没泡在水里。周遭海水好像被一堵看不见的高墙隔绝在外,不时有漩涡靠过来,碰一下就走。有外物撞来时,隐形的“墙”上有铭文闪过,那些铭文让人不敢直视。奚平悚然一惊——师父讲过,只有传说中的一等铭文才会让人感觉到威压。

对了,师父呢?

奚平蓦地撒开腿,顺着那铭文跑起来,他依稀记得师父掉进了转生木林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片转生木林,但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支修踪迹。

“师父!师……”

奚平倏地刹住脚步,只见转生木林另一边,神秘一等铭文围出来的空地中间,有三人席地而坐,中间围着个一尺见方的深坑。

那坑好像直通地心,因为太深邃,呈现出了某种纯粹的黑,盯着看一会儿就让人头晕目眩。

围着那深坑环坐的三人,有一个闭着眼的中年人,一个相貌平平的圆脸男子,还有个用白缎封着口的清秀青年。

奚平突然闯进来,三人同时往他的方向侧了一下头,两双视线落在奚平身上,刹那间,他仿佛被人照穿了肝胆。

对了,奚平想起来,他突破师父的禁制之后,感觉到了某种强大的气息。当时他想都没想就用共此时印盖穿了自己的灵基……所以招来的是谁?

闭着眼的中年人朝他招招手,唤道:“来。”

这三位比南圣庙里的神像还没有人气,奚平有种想在他们三位面前摆香上供的冲动。他没敢造次,用上香的姿势团团一拜,问道:“这位前辈,晚辈玄隐飞琼峰奚平……”

中年人一笑:“我知道,静斋是我弟子。”

奚平一惊:司命大长老!

对了,传说中镇守星辰海的司命长老在星辰海外不睁眼,那么其他两位和他平起平坐的……

圆脸的男子颔首道:“我司礼。”

说着,他又指向那封着口的青年道:“此乃司刑。”

玄隐山主峰大殿后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司礼长老赵隐,还有据说一直在闭关的司刑长老林宗仪。

奚平胸口吊着的心“咣当”一下落了地,玄隐山三个蝉蜕长老!

别说无渡海大魔,天塌地陷也稳了。

他便眼巴巴地看向司命长老:“长老,我师父没受……”

司命一伸手,一把碎得不成块的剑在他枯瘦的掌心浮起。

奚平看清剑柄和剑铭,脑子里当时“嗡”的一声:照庭!

无数次在他打瞌睡的时候拍打他后背、初学御剑时悬在他头顶、师尊一只手一样的照庭!

照庭是师父的本命剑,本命剑碎了,那……

奚平一时喘不过气来。

便听司命长老说道:“静斋最后一剑的剑意触到了蝉蜕的边,剑意到了,修为还差得远,这才震碎了本命剑——你知道蝉蜕意味着什么吧?”

奚平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此时说不出话来:罗师兄在潜修寺就讲过,“蝉蜕”与“升灵”最大的不同,就是蝉蜕的道已经被天地接纳,成了三千大道中的一条。过了蝉蜕境的修士都已经半身融入天地——比如支修是司命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司命一脉基本是单传,按理奚平其实应该喊司命长老一声“师祖”。但对着眼前这中年人,“师祖”这词压根就没出现在他脑子里,他本能地就叫了“长老”。要是他师父说话这么大喘气,奚平早出言不逊了,可他此时分明急得恨不能在大长老的话后面抽一鞭子,却愣是没敢催。

司命长老用匀速缓缓地说道:“这一剑已经在剑道上留下痕迹,他命不该绝,也算因祸得福。”

奚平只听懂了“命不该绝”四个字,心情大起大落,一口气差点松断了脊梁骨。

他这才有心思倒回去,重新琢磨司命长老的话,努力地理解了半天,唯恐会错意地问道:“所以您是说,我师父一剑在三千大道里挂上了号……就像那个在银庄对印留款,银票损毁也能挂失补录,对吗?”

宛人自古讲究含蓄,书画得留白,说话则不是高谈阔论,就是点到为止。只有幼童或是大字不识一筐的下等人才会这样掰开揉碎地求证。司命长老却没嫌他将修行解释得这样浅薄,耐心地一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只是这‘挂失补录’有些繁琐。他本命剑破损,神识重伤,我已将他送回飞琼峰闭关了。”

奚平想了想,问道:“那……那个名字谁也说不出来的魔头呢?”

“在这里。”圆脸的司礼长老赵隐点了点三人中间那漆黑的深渊,“这就是魔种。”

司命章长老虽然颇为和颜悦色,但就长了张很悲苦的脸,司刑的林长老直接用布条封着嘴,大概也不准备跟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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