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22)

然后奚平看清了自己抓到的“东西”,震惊了——

那居然是个孩子……人孩子!

他抓住的是一个梳着总角的小男孩,站起来可能还不到他的腰,一双葡萄似的眼溜圆,眼与眉相距甚远,是天生一副惊奇懵懂的表情。

半夜三更,一个小孩子,怎会在野坟地里乱晃?

就在这时,奚平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刨地的动静,还没来得及张望,手里的小孩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喊。

奚平一把按住那小孩,捂住他的嘴,然后从密林缝隙里艰难地射出视线。正巧这时来了一阵风,将那雾气吹薄了些,奚平眯细眼睛,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

车夫身影模糊,后背快要弯成圆环,是个驼子。

老张?

车夫在这,主人将离呢?她是在车里还是在附近?

老车夫的影子似乎也被雾气打湿了,与林间交错的树影纠缠在一起,幢幢的,像只畸形的魑魅。

奚平没来得及细看,就有灯光落进了他眼角,他立刻放低呼吸,往地面伏了伏——方才他追着那诡异的孩子,在密林里转得五迷三道的,不小心又绕回到小路附近。那提灯人也朝这边来了。

沉甸甸的脚步声逼近,提灯人渐渐露出了轮廓。

来人跟奚平估计的差不多,足有八尺高,身上捂着件灰扑扑的大斗篷,不慌不忙地经过奚平藏身的矮木丛,往老张的方向走过去。

他才刚一靠近,老张的马就惊了,前蹄几乎离开地面一尺高,嘶鸣不止。老车夫“吁”了一声,单手攥着缰绳,硬是将马钉在原处。这一拽起码有几百斤的力道,奚平却没有疑惑那老人哪来这么大手劲——他根本没顾上往老张那看。

他缩在树丛间,脖子上的血管剧烈地跳着,逼着全身的血往四肢冲——他看清了那个提灯人的脸。

那人没有皮!

提灯人脸上和手上红白一片,蛛网一般青紫的血管爬在裸露的肉上,正好身在下风口的奚平还闻见了他身上呛人的血腥气,差点没当场吐了!

眼看这“妖怪”朝将离的马车走过去,奚平后脊陡然绷紧。

将离只是个柔弱的姑娘,她那老车夫更是只能当半个人使……这怎么办?

奚平咬牙单手捏剑,定了定神,盯住了那提灯人的后心。他虽然从小爱偷懒,武艺稀松,好歹是练过点花拳绣腿的世家子弟。

再不行,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个头和力气在这呢!

他沉住气,盘算起自己暴起一剑有几成把握捅死那“妖怪”。

然而就在他准备扑出去的时候,却见将离的老车夫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来,唤那提灯人道:“先生,可算来了!”

奚平堪堪刹住自己,一口气差点哽住。

什么情况,他俩一伙的?

老车夫带着几分急切,一迭声地问道:“时辰眼看快到了,天机阁还没有人来吗?”

提灯人叹了口气:“还不曾,你放心,林中已经布下迷心阵,一旦有修士闯入,迷心铃会响的,不到最后别灰心。”

这二位一问一答,奚平没太懂,但他们好像在等天机阁的人……等天机阁干什么?

将离惹上什么麻烦了?

见老车夫与那提灯人很熟,也不怕他,奚平就有点犹疑,心说:莫非这位只是相貌欠佳,其实是个好人?

老车夫连连唉声叹气,提灯人就又安慰他道:“‘十八’传了信来,‘三十二’虽殉道,但金平那边一切顺利,咱们的人也都埋伏在青龙塔下了。昨夜那公子哥已经被带到了天机阁,你家‘五十’姑娘借他手带给天机阁的东西必已送达。他们只要没有废物到家,就不会错过你沿路留下的信息。只是那些官老爷们向来怕死,现在恐怕还在林外面打转。”

什么“十八”“三十二”“五十姑娘”的,奚平听得云里雾里,但隐约觉得,那人口中“昨夜被带到天机阁的公子哥”好像……就是他自己。

“姑娘借他手带给天机阁的东西”……什么东西?

奚平探手往怀里摸了摸,心说:不会是这块玉吧?

可他没交啊!

奚平不知道自己在里头被安排了一个什么角色,但显然,他没按着人家的台本走。

他一时间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还是坏心办了好事。

老张惨然道:“多谢先生……唉,其实我们早知道,再万无一失的计划也会出变故。昨夜‘三十二’先走一步,我家姑娘她也已经……已经做好准备了,要真抓不到天机阁的狗腿子做祭品,她会用自己的血肉迎神。”

奚平:“……”

不是,等会儿!

这俩“好人”在讨论抓什么?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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