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231)

他找到了少女被踩进泥里的雪青络子,没看见人,正在神像中团团转,神识却突然像被打碎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年被震碎的神识合而为一,那一刻,太岁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本体被扣押在某个无法透露的地方,重重规则枷锁似的扣着他。

但他没顾上细想——那傻大个同络子因果线深得入骨三分,还把血溅在了转生木神像上,他终于能和人说话了!

他终于能杀该杀的人了!

五年来夙愿,一朝得偿,然而他神识中的“定海神针”也消失了。

太岁神牌早成了陶县特产,居然连灵相娃娃也跟着乱信,附在灵相娃娃身上的神识随娃身一起分崩离析,连滚带爬地卷回神像里,他受够了。

好在傻大个好使又好骗,借他的手,太岁清理了周围不断牵拉他神识的转生木,终于将四散的神识收拢,能睡上一觉了。

也许这一次,他能梦见五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梦不见也随便,他这些年当人当得太够了,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本体,就想歇一歇。

“哗——”

朦胧间,太岁忽然被水声惊动,有什么东西牵动了他的神识。

他越过寂静的十七里镇,朝水声“看”了一眼,“看”见一艘飘在峡江上的小船。

什么玩意,傻大个这是跑哪烧香去了?

不等他“看”清楚,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里就是西楚啊。”

第74章 不平蝉(八)

唔,这是谁?

太岁涣散的神识微微凝聚起来,穿透江上水雾,他“看”见小船上没装蒸汽轮,也没人划桨,却能无视峡江湍急的水流,兀自走着直线。

一个削瘦高挑的“男人”立在船头,手指上挂着个小壶。

“他”破衣烂衫,脸上薄薄的一层皮肉盖着骨骼,鼻梁高得近乎陡峭,左脸从眼角到下颌有一道圆弧伤疤——大喇喇地晒着,叫风霜一盖,反而不怎么明显了——脖子上缠着几圈绷带,可能是太瘦,一仰头,颈上似乎真有点凸起。

要不是太岁方才“听见”她说话,乍一看也险些走眼。

她那相貌谈不上很好看,是“活泼明艳”、“珠圆玉润”的反面,从头到脚都挂着“颠沛流离”四个字,带苦相。

可是莫名其妙的,太岁一见她就觉得亲切。

只见这能以假乱真的男装女人喝了口酒,从怀中摸出一块转生木牌摩挲了几下——与野狐乡流行的神牌不同,那是一块什么都没刻的“平安无事牌”。

她这人邋里邋遢的,木牌却擦得很干净,连绳结都很新。

太岁“听”见她说道:“灵山有界,楚国可不是百乱之地那种无主地,过了峡江就是三岳地盘了,你神识怕是过不来,有什么交代我办的吗?”

转生木里的人回答了什么,太岁没听见,只见那女子等了片刻,一挑眉,将木牌重新收了起来:“知道了,好吧。”

太岁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她嘴里有酒,方才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

这是直通灵台,用神识对话?

通讯联络用的仙器一般是没有地域限制的,但神识可不能随便跨国。

现如今的国界不是人定的,是灵山定的。五大灵山之间相互呼应,也相互排斥,配合几大门派的镇山阵,将人间分割得明明白白。倘若有谁无视界限,随意将神识探入他国国境,就得做好了被人家镇山大阵反噬的准备。否则升灵蝉蜕们个个神识放出来能洞穿千山万水,要是能随便窥视别国秘辛,岂不是要乱套了?

听她的意思,转生木里跟她神识沟通的人并不在楚地——依口音是宛人的面大。

“奇怪了,”太岁心说,“这大姑娘在两国边界上跟一个宛人说话,我为什么会听见?就因为他们用的联络载体是转生木?”

这感觉怪微妙的,他好像不小心拆了别人的私信。

太岁没有贸然搭话,只是暗中注视着那男装女子。

她不慌不忙地渡了江,混在往来两国的生意人里上了岸,文牒假得有点敷衍。不过临近野狐乡大集,陶县这边各路邪祟来往频繁,边境守卫们不敢管太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能是嫌贵,她没在十七里镇投宿,住在陶县一个相对偏远的地方。那里其实已经过了太岁神识能抵达的极限,但不知为什么,太岁总能轻易锁定她。

能让船无风自动,脸上疑似有灵窍伤,她肯定是个修士,却没什么修士的样子。太岁注视她几天,没见她画过一张符。

她每天就挑着个小担子在陶县走街串巷,卖“银盘彩”,奖品是糖块、便宜果脯、荷包之类的小玩意……不拘什么,反正彩票没有落空的,都能中点奖。她那货架上还戳着几个精致的小木雕,刻的是各种灵兽,栩栩如生,放地上就会跑似的,据说一千张里才能抽到一只。不几天,就勾搭了一帮小破孩追着她到处跑,都喊她“魏老板”,生意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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