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310)

周楹:“玄隐山可有异状?那两个老……”

白令:“主、主上!”

周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那就是他极度不耐烦的神色——却见白令缓缓举起手里的通讯仙器,上面是四个熟悉的嚣张字迹,写道:“安好勿念。”

书房里的自鸣钟正好到整点,“咔哒”一声喷出细细的蒸汽,钟上雕的因果兽用头顶着金球撞向钟面报时。直到钟声落下,仙器上的字也没消失。

那个有别人在连声都出不了的人,就这样穿透了封魔印的禁制。

奚平深吸了口气,放下陆吾的通讯仙器:“封魔印对我的禁制消失了。”

他要花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写一封家信。

他现在自顾不暇,实在没有余力去保护永宁侯府的凡人了,只好尽可能地不出声,以免连累家人。

奚平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手,觉得陌生——那双手十指修长,养尊处优,别说骨肉,连那一点拨弦磨出来的薄茧都像雕琢过的……没有倒刺,没有伤疤,没有疮,连指甲缝里的油污和变形的关节也没有。

突然,奚平意识到,当年梁宸从他身上“醒来时”,第一件事也是惊奇地摩挲这双手……跟他这会儿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我在干什么……奚平倏地将拇指攥回手心。

他神识骤然回归身体,可太不习惯了——那三位蝉蜕长老趁他不在,直接把他那半吊子筑基的身体砸到了筑基圆满。

对于开窍期来说,“灵窍圆满”和普通开窍修士虽然都叫“半仙”,修为已经是相差百年,有天地之别了。半仙基本还是依靠外物的,再精通符咒和法阵,受修为所限,遇到高等级的修士还是没有还手之力。而“灵窍圆满”是像庞戬那样道心已成、灵骨洗炼的修士,离筑基只差一颗筑基丹和一笔灵石的事,实力也无限接近真正的筑基——别看林昭理是个筑基剑修,真要搏命,他真未必斗得过庞戬。

而到了筑基,就可以亲手刻铭文了,其眼中所见世界与开窍期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筑基初期”与“圆满”之间的差距,比开窍期还要离谱,这中间恐怕有几百、甚至上千年的路要走,简直就是“仙”与“人”的差别。

奚平虽然一不留神就坐了自己的头发,神识却前所未有的自由。

五年前,他一记“共此时印”盖在了自己方才筑成的灵基上,差点把自己盖个魂飞魄散找不回来;而此时,他几乎可以自由地将神识探出去,以世上任何一棵转生木为载体。

他一眼能将整个陶县收进眼底,看峡江与陶县外的群山都觉得心惊胆战——大江如沟渠,他一掌就能截断,山也好似纸糊的……难怪当年师父那一剑将东海都搅沸了。

万事万物在他眼里,全都变得那样脆弱,奚平甚至不敢使劲踩蛇王仙宫的汉白玉地面,做贼似的踮着脚蹭了几步,听见支修说:“……顺拐了。”

照庭的碎片就悬在奚平的灵台中、太岁琴上——那是别人道心高悬的地方,奚平没有道心,只有师尊一缕虚弱的神识逗留在碎剑里,一直镇着他没有边界的神魂。

“师父,”奚平说话间,心念一动,已经离开了蛇王仙宫,落到了十七里镇的大街上,天已经黑了,仙宫门口亮起路灯,迎面正有个锢炉匠要收摊,一瘸一拐地挑着小担子走来,一路盯着他看,“有人在看我,他是……能看见我吗?”

奚平已经太久没被人看到过了,别人看他,他便目不转睛地看回去,俩大老爷们儿当街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点诡异。

锦衣的青年长了副张扬夺目的面孔,颜浓而骨利,眉目间天生带着几分骄狂,跟“温润敦厚”什么的不挨着。锢炉匠属于“街挑子”,是下九流的手艺人,要是平常,别说盯着看,他碰到这种鲜衣怒马的少爷都是要躲着走的。可不知为什么,锢炉匠总觉得眼前人说不出的熟悉,看着那张把“脾气不太好”吊在眉梢的脸,他心里非但没有畏惧,还无端升起了一点委屈,一不留神撞在了路边的树上。

那棵转生木却在他撞上来时变软了,轻轻地托了他一下,锢炉匠吃惊极了,再回头,锦衣青年已经消失在了水雾弥漫的夜色里。

“为师也在看着你。”支修说一句话要歇很久,尽可能地省力气似的,一句话差点把奚平眼泪说下来。

随后却又听他虚弱地笑道,“欠几顿打都给你记着呢——林师兄,劣徒无礼,做事还不知轻重,烦你费心看护了。”

奚平眼泪又憋回去了,这才想起他挟持了林大师一缕神识,还没给人放回去呢。

完蛋,他当面喊人家“林炽”,背后说人家“娇羞”,一见面先骗血……林峰主怕不是得告他一万字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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