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331)

像一群负罪的饿鬼。

“壮观吧?”魏诚响冲大小姐笑了一下,“这是现今世上最大的灵药田。”

青矿经年日久地种植灵草,会跟草药相互作用,会往一处聚拢。因此小型的青矿田周围要么有水系围绕,要么形成个小山崖,与其他田地泾渭分明隔开。这片药田太大了,是福地也是险地,地震滑坡过好多次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赵檎丹张了张嘴,本想问“就算机器上不去,为何不用仙器运送灵草”,话到嘴边,觉得有“何不食肉糜”之嫌,又给咽下去了。

“仙器要烧灵石,法阵传送灵石灵草之类难免损耗,”魏诚响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地说道,“都不划算,相比而言,人力是最便宜的。”

赵檎丹道:“凡人不能在青矿田周围久留,灵草会吸人精气,我……大宛的青矿田都是种一阵休一阵,他们这样夜以继日,岂能长久?”

“身体够健壮,大概能活个三十来岁,也够了,”魏诚响道,“楚国百姓又不等玄隐山大选,不会二三十岁还拖着不娶嫁的,十三四就成亲了,上一辈没了,下一辈正好接上。”

“他们图什么……”

“钱呗,”魏诚响道,“余家湾这鬼地方也没有地可种,不当药农,去西边的镀月金厂做劳工也是吃余家的饭,那边一个壮劳力月例不过一吊钱,合宛钱不过七八百。此地交通不便,粮价贵得离谱,一石粟……一石米就得将近两吊钱,如何能糊口?在灵药田里当药农,要是干活够利索,月例五六倍起,都抢着来。”

不识数的大小姐完全没听懂,别说楚钱,她对大宛通宝的印象都只有小时候玩的毽子底托,算了半日才有点眉目,不由得匪夷所思道:“就图那点快钱?细水长流有什么不好,一个月大半石粮食,这说的是粳米细面吧——我知道什么叫粟,你少瞧不起人——要是换成杂面和粟,一天怎么也能供上三四斤了,家里多少口人会不够吃?”

她在家做凡人的时候,过了长个子的年纪,一顿顶多一二两粳米,就是她父亲,也不过多添半碗饭的事,年纪大了要养生还就过午不食了。

魏诚响觉得她怪可爱,也懒得同她分辩,便一笑而过。

这时,风中传来一声吆喝,魏诚响眼神一凝,朝赵檎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听青矿灵药田中有人拿着大喇叭朗声道:“仙山发慈悲啦,陶县今年遭了妖邪,恐民生不安,要在中秋之前赶制一批‘补元丹’给那边的老百姓吃。主料明澄花是咱们山上的特产,这阵子仙山收药草给双倍的价,东家厚道,让你们例钱也翻倍,这等好事哪里寻去?既赚了钱,又积了德,利国利民,你们偷着乐去吧!”

山谷中起了“乐去吧……乐去吧”的回音,一个药农不知是累得恍惚了还是怎的,被那回音惊得脚一滑,险些摔下悬崖。

赵檎丹“呀”了一声,一惊一乍地蹦起来,差点隔着老远将符咒甩出去,被魏诚响伸手拦住才回过味来。

好在药农们十几人捆一捆,一个失足,很快会被同伴拉回去。可那人的背篓里却给磕开了,两朵明澄花掉到了山崖下。

药农背走的灵药在田了和山下交接处都得验数称重,以防有人偷盗,数量不一得赔钱。那可是灵药啊,掉一朵小花,他一年白干。

半仙耳力好,隔着老远,赵檎丹听见那药农跪在地上,口中发出几声垂死似的哀嚎,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一刹那,她疑心那人要跳下去。

和他一组的同伴们却毫无触动,有人脸色麻木,扎着手在一边等,有人嫌他耽误时间,骂骂咧咧起来,还有人耐着性子低声劝慰,跟那绝望的药农说嚎也没用,有那工夫不如赶紧起来赚钱。

赵檎丹屏住呼吸,万一那药农跳崖,她准备接住。可那人却没有如她预料那样寻死,没一会儿,他又小心翼翼地将背篓拧好绑牢,深一脚浅一脚地求生去了。

赵檎丹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只觉惊心动魄,手心都出了汗。

魏诚响却见怪不怪,按住心口处的什么东西,她对空气自言自语道:“太岁,我在余家湾这边打探到,三岳除了放粮,还要给陶县放一批补元丹,人们吃了应该够熬过月影期了,您看咱们那聚灵阵还有必要做吗?”

奚平一直通过转生木注视着她俩,清楚地知道魏诚响说这话的时候,压根没把芥子里的转生木拿出来……而且她联系他的时候,一般是不会说出声来的。

她这是在干什么?

奚平立刻凝神看向她,见魏诚响说完“聚灵阵没必要”的时候,旁边赵檎丹的影子忽然不自然地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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