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335)

奚平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十万两白灵,他叫“区区”。

余尝的话像心魔叩门,一字一句都敲在他心坎上:“余家湾紧邻陶县,两地正好可以互补,一个家底厚实,一个通达四方,都是你的,以太岁的手段,将来或许能同三岳灵山抗衡,我也想看你能走多远。”

灵草是仙丹的基础,镀月金是国家命脉,再加上个被破法笼罩的陶县……他想掀翻了灵山,手段可以学,修为可以炼,唯独资源是他无论如何也弄不到的。

只要糊一个纸人,只要让这个余尝进到……

就在这时,奚平耳朵里一阵刺痛,扎得他激灵一下回过神来,思绪一下断了——他事先将赵檎丹神识上那“保护性”的铭文复制了几个,分别藏在自己双目双耳中,此时耳朵里的铭文忽然被触动,他才发现自己身上那层厚实的灵气壳不知什么时候漏了条缝!

这余尝不用“含沙射影”,他只要开口说话,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施手段。

奚平伸手凭空一拨,半空中像有一张看不见的琴尖鸣一声,将余尝暗藏灵气的声音弹了回去,同时他指尖灵气化成针,从耳朵里挑出一团灰蒙蒙的烟雾。那团烟雾见光就要跑,被奚平一把攥进手心,打散了。

奚平身上流转的灵气陡然又厚了三分,余尝早有预料似的双手结印,让人眼花缭乱的符咒炸开,将天罗地网一般笼罩下来的琴音弹开。

余尝大笑起来:“禁得住威逼者不少,禁得住利诱者无几,好,道友,好定力!”

他说着一抬手,将那扭曲可怖的五官抹平了,整个人一下月朗风清起来,话音没落,人已在几丈之外,落在蛇王仙宫一处大殿的屋顶上。无视凛冽的灵气,余尝朝东北——余家湾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既如此,余家湾我放心交给你了。”

“嗡”一声,太岁琴的琴音戛然而止,几成利刃的琴音在距离白衣男子一尺处消散,灵气将他的碎头发吹开,年轻的脸上露出一张苍老疲惫的眼睛。他手里捏着一卷泛黄的书卷,名曰《劄术》。

余尝一松手,那卷书就飞到奚平面前。

“送你了。”余尝说道,“我同你说的去黵面的法子,你尽可以找人试试,灵的话,也算是我为兄弟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奚平瞥了那书一眼,怕他做手脚,没贸然接。

余尝不理会,兀自说道:“西楚权贵中流传的黵面术已有千年之久,积重难返,黵面能洗这事万万不能传出去,否则反而会给你招祸。我有一群小兄弟,都是早年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时被打上的黵面,这些人道心都是自己辛苦求索的,本该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打了黵面,却反而比那些偷道心的贼更容易走火入魔。我会让他们立下不可泄密的心魔誓,若是洗黵面之术成功,你帮帮他们——不白帮,这些人都是筑基修为,是各地、各大家中顶梁柱似的‘供奉’,都可以是你的助力。”

奚平一挑眉,他顶着猥琐的太岁脸,在夜色中像个大萤火虫。

余尝叹了口气:“阁下省点灵石,把灯熄一会儿吧,我快让你晃出‘青风内障’(注2)了。”

奚平手里虚扣着太岁琴弦,冷笑道:“这回给我画一张什么饼?”

“没了,”余尝摆摆手,“爱信不信,不帮拉倒,反正劄技之术送你了,你爱怎样处置随你。这东西不难弄,就算我不给你,将来你也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你要拿它作孽,不能算在我头上。”

奚平手指略松,感觉这老白脸说话像遗言。

“我多年来苦苦撑着道心,已经油尽灯枯,就算黵面能洗也为时已晚,只能说不幸,没能早遇见你……可惜有生之年不能看见恶俗烟消云散。”

“等等,”奚平忍不住叫住他,“你当初是因何打的黵面?”

余尝本来要走了,闻言顿了顿,有些吃力地追忆片刻:“几百年了,挺长的故事。”

奚平没吭声,悬在半空,将幻化成一团白雾的太岁琴抱在膝上,拨了几个音,似乎有催促他往下说的意思。

“那会儿余家湾还叫宝琼湾,由几家贵人分而治之……不过那都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出身寒微,父母都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因我母亲年轻时不幸有几分姿容,我六岁时,家里糟了灭顶之灾。”

奚平一听这开头就有点失望:“怎么,有纨绔强抢民女?”

“那是话本,”余尝笑了一下,“谁家纨绔会正眼往村妇身上看?不是纨绔,那人是个马夫。”

奚平愣了愣。

那白衣男子便平铺直叙道:“那马夫在东家受了闲气吃酒,醉醺醺地碰上我娘给我爹送饭,嘴里不干不净,正好叫我爹听见,便动了手。他是个跛足,一直说不上亲,还要日日给人呼来喝去,回去怎么都想不开,便打听了我家住处,半夜带了火油来放火。那年天旱,又赶上风向不好,大火烧了半个村,那马夫自己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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