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344)

宛人在海外,嘴上纵不明着显摆,也都是要端着传说中的“宛人作派”,暗地里傲视四方的。

奚平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富甲天下的大宛居然被个穷乡僻壤的土财主可怜“没那么宽裕”——人家说得还是事实!

光这个数字,连金平的财政都烧不起,更别提其他州府。他三哥养着“开明”“陆吾”两部,全国……乃至于遍布四国的人,每年加上死伤抚恤都花不了这么多!

这种天价维系的法阵群,不可能是为了排场,有钱也没有这么败的。

只可能是为了保护更大的财富。

每年,西楚的金银都在外流,银价越来越高,物价也越来越高,市面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心惊胆战,最贫瘠的地方长着最奢靡的藤。

“没法子的事,”余尝道,“余家湾现在没什么行当容人,不是镀月金厂就是灵药田,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我年幼时,家里尚能以务农为生,这一百年不行了,山路太不好走,运镀月金又不可能费灵石使降格仙器,只得用水电,水文地理都变了,什么也种不得。”

奚平道:“还不如陶县。”

余尝中肯地回:“也倒半斤八两。”

余尝披着件松松垮垮的长袍,所经处,下人、供奉甚至余家主家的人都退避行礼。

他风流名士似的,广袖兜着猎猎的风,目不斜视而过。

奚平心里酸溜溜地想:“嘁,人模狗样。”

他便又挑衅道:“你带我进来,属于明目张胆地里通外敌,黵面不咬你?”

“反噬么?自然。”余尝在没人的地方,飞快地拂过自己手臂,将那上面的障眼法掀开一点,只见他烧伤还没好利索的胳膊上,青紫的血管根根爆起,跳动起来整条胳膊都跟着颤,触目惊心。

余尝习以为常地将袖子放下:“灵相黵面反噬分级,否则日常没法做事了——譬如主家人遇到危险,要救他就得把人推进井里淹个半死,这怎么算呢?一般像我这种几百年的老供奉,只要不是在主家杀人放火,黵面反噬都不致命。”

不致命,但是经脉会崩断,神识会犹如火烧,会生不如死。

然而这些别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恰好和了他的道心,是他能借以锤炼自己的东西。几百年来,这灵相黵面一边在撕扯着他,一边也将他推到了筑基巅峰。

居然还有这么奇特的道心,这么特殊的修炼方法。

不过敬佩归敬佩,余尝这小子修的简直就是“背叛道”,灵相黵面都能让他钻空子几百年,遑论区区血契书?

奚平心里一凛:他答应十年内替我办三件事,我要是没了,他可就无事一身轻了。

余尝嘴角擎着的笑容纹上去的似的,掌中转着一对玉球缓解经脉疼痛,也在盘算:之前在那秘境里,被这太岁胡搅蛮缠地打断,这倒是个试探他深浅的好机会。

血契书这东西再怎样也是个束缚,要真是银样镴枪头……

余尝便懒洋洋地说道:“你要是不忙,我可以带你走一遍。八月十五近在眼前,岂不方便你动手?”

奚平一听就知道他没憋好屁,然而不等他想好托词,余尝已经笑了一声,纵身从半山落下。

“可得看仔细,”余尝笑道,“余家人占着当世最大的青矿田,垄断全国三四成镀月金,数百年屹立不倒。这护山大阵不是玩的,许多东西我也参不透,不过太岁修为见识自然高于我,想来问题不大,是吧?”

奚平:“……”

他有个屁的修为见识!

楚国的天是快亮了,远在大宛的金平离破晓却还早,雄鸡刚叫了一声。

这天奚悦不当值,夜宿永宁侯府。

不过他也算半个飞琼峰出来的,继承了支将军的好传统——从不浪费时间睡觉。半夜正打坐入定,奚悦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悦宝儿!江湖救急!”

是他!

这声音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比之前“实”。奚悦倏地睁开眼,一时间有种奚平就在身边的错觉,下意识地四下寻觅。

可是房中静悄悄的,侯府也静悄悄的,有早起的鸟在小院里啼叫一声,无人应。奚悦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他先是摸向脖子,摸了个空,这才慢半拍地想起那块转生木牌。

定了定神,奚悦拿起转生木的时候,声音已经很平静了:“什么事?”

奚平:“快快快,帮我记法阵,回头我请你吃西楚特色瓜子!大宛绝对买不到!”

张嘴就许愿,可你倒是回来露一面啊……奚悦捏着转生木的手指紧了紧,顿了顿,惜字如金道:“嗯,传过来吧。”

“传不了太多了!我要能传就自己背了,”奚平道,“你人在哪,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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