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359)

奚平头皮都奓起来了。

小半仙怎么敢擅闯升灵战场,你疯了吗?找死吗!

项问清看也不看,一掌抽了过去,奚平目眦欲裂,狠狠一挣,却根本挣不脱周身天罗地网似的符咒。

然而那掌风落在奚悦身上之前,奚平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弦动,真正的太岁琴响了!

他倏地一愣,破法动了。

半夜三更被敲醒诘问的破法主人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断,像当年金平南郊那毅然背起行囊南下的少女——无数逆风的蝼蚁们往前爬了一寸。

“想脱离灵山辖制、脱离宗法、脱离仙山、脱离这世间约定俗成了上千年的规与矩……从此自成一体。

他们说:“太岁,我们要人间。”

破法笼罩范围内,一条新的规则悄无声息地落停在陶县:此地只有人,没有仙魔,没有修士,禁灵。

结结实实打在奚悦身上的一掌成了风……真正的风。

风将纸糊的人风筝一样地刮了出去,纸人神通消失,不属于此间的神识各归各位,奚平回到了真身中,奚悦被驱逐出境,扔回金平。

项问清手中的灵气凭空消散,这升灵中期踉跄着落在地上,惊骇交加——他无法调动一丝灵气了。

他成了个凡人。

第118章 化外刀(终)

项问清二十来岁开灵窍,在玄门已经将近七百年。对于一个七百多岁的修士来说,二十岁大概也就相当于普通人刚出生、还没睁开眼那会儿。他早就不知道“做凡人”是什么滋味了,从半空跌进土地里,把他摔懵了。

他只觉四肢如灌铅,牢牢地困在地面上,手足无力,一举一动因凝滞而放慢了无数倍。原本覆盖在五官六感上的灵感荡然无存,他一下“聋了”、“瞎了”,只能听见几丈内的动静,夜色中,竟看不清十尺外树上的鸟巢。自由的神识也给囚禁在了皮囊中……他分明感觉到浓郁的灵气擦身而过,那些灵气却同他没有丝毫瓜葛!

仙山正统向来看不上民间修士,称其为“邪祟”。这些人整日里东躲西藏,互相倾轧、挖空心思地争那一点资源,也配叫‘修行’?拼死拼活地筑个基,也不过是数着日子等走火入魔,或是变成仙山外门半仙们的功勋。

可前有秋杀屠戮几十升灵,后又有这余尝挣脱灵相黵面,以闻所未闻之邪术褫夺升灵神通!

这些人都哪冒出来的,这世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大劫将至,群魔乱舞?

陶县的十七里镇——野狐乡,是整个陶县日子最好过的地方,此地人来人往,支个小摊就能供上一家人,比起五更爬半夜地做工来得轻松。可世上没有白吃的饭,赚钱容易,就得担风险。野狐乡的居民们最怕半夜被修士们斗法的动静惊醒。祈求自己不要被波及还来不及,从来没人敢探头看热闹。

然而这天夜里,冥冥中,人们好像获得了某种神秘的勇气。蛇王仙宫那边的巨响止息,人们约好了似的,纷纷将门窗推开一角,低声同街坊邻里议论着。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刚才……恍惚梦见太岁显灵了。”

此言落下后,人们安静了片刻,随后“哗”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还以为是我睡迷糊了!”

“我刚才没敢说,怕人觉得我脑壳坏了。”

“我听见了,秋衣没补完,我还没睡。”

“太岁说的是……”

灵气充裕的地方,万物兴旺,哪怕是没有开过灵窍的凡人也能感觉到陶县此时夜色格外清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如果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那……会是真的吗?

片刻后,一伙有力气的青壮年人自发站了出来,决定出去看看。他们各自拿起了趁手的防身工具,傍在一起,朝发出巨响的蛇王仙宫挪。

惊呆了。

贵气如皇宫的蛇王仙宫被夷为了平地,那些出出进进的仙尊一个都不见了,那么大一块地方突然空出来,当地人都觉得陌生了起来。

一个眼尖的少年忽然叫道:“看那有人!”

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见废墟里有个青衣男子,青玉冠、长衣广袖,不怒自威,贵气逼人。

这样的风姿,别是麒麟卫吧?旁边人慌忙将那后生的手压下去:“夭寿,可不能朝麒麟卫指指点点。”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奇道:“啊,麒麟卫还有瘸子?”

众人这才发现,那贵人走路一瘸一拐的,倒也不至于瘸,像崴了脚。

麒麟卫……也会崴脚?

于是在蛇王仙宫的废墟前,项问清跟一大帮拎着锛凿斧锯的愚民面面相觑。

他是堂堂三岳主峰掌事,东衡皇室、内门弟子见面也不敢直眉楞眼地瞪着,项问清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大群人围观,被看得浑身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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