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367)

破法中此时已经是一大片荒野,奚平刚一落地就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往上一蹿,险伶伶地避开了一地铭文。

便听天边一道看不清轮廓的虚影里传来支修的声音:“这是文帝三年的一个邪祟,筑基中期,罕见的铭文高手,杀了天机阁九人,一路逃到北历。天机阁同北历昆仑外门联手将他堵在苍野原,胶着大半个月,折了十多个外门半仙和两个随行筑基,最后是昆仑派升灵剑修以力强行破阵,方才将此人拿下。这一战因异常惨烈,被两国灵山录入史册,那邪祟当时所用的手段,我都抄录在此间,你先试试看,不行喊救命。”

奚平脸一垮:“……师父,我不会再上当了。”

支修第一次温柔地告诉他“不行喊救命”的时候,奚平真信了他的邪,被破法中幻化出来的邪祟殴打得吱哇乱叫时纯真地喊了。

然而他那破师父只是束着手挂在天边,一边欣赏他屁滚尿流的“英姿”,一边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为师只是碎剑中一缕神识,你冲我喊什么?”

奚平当时感觉自己对整个世界的信任都崩溃了:“不是你让我‘不行喊救命’吗?”

支修:“那我也没说喊了管用啊。”

这就是他那经脉详解都讲不明白的师尊的传道之道,罗妈妈看了都得磕头。

不过他嘴上叫唤得热闹,也是自愿的。

奚平短暂地跟项问清打了个照面,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深浅,有生以来头一遭,他不用别人催,自己知道用功起来。

他不是剑修,现在才开始一招一式地练剑也不现实,世上也再没有飞琼峰和潜修寺可以让他安安静静地学画符背法阵,支修便干脆将上下数千年中经典的修士斗法塞进破法,让他自己从挨打里摸索。

毕竟破法不会伤害自己的“管家”,外面风刀霜剑就不一定了。

奚平海绵似的疯补着他至少缺了百年的课,每天夜里都神识耗竭了才出去——所以清晨第一声胡琴凄惨得格外逼真。

这天,他没能从历史上那位厉鬼似的邪祟手里挣脱,一脚踩中了当年坑死昆仑筑基的坑,被破法弹了出去。支修挥手收走了秘境中的局,独自在破法里静坐了一会儿。

支修现在的情况其实无法支撑他神识在外面飘太久,但他还是会逗留到力竭。

因为只有这不受灵山控制的破法中有片刻的安静。

照庭破碎,他自己直面天道考量,吊在蝉蜕门槛上,一直在和不知名的力量撕扯。

天道如刀斧,一直在“修剪”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支修说不清那是什么,他只是不愿意顺从。

周身传来熟悉的剧痛,是他这一缕神识即将消散的先兆。

天道好像对他的忤逆越来越不耐烦了。

支将军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消散前,随手抓了一把破法中的西楚特色小吃……然后笑不出来了。

“呸,打死卖盐的了。”

奚平回自己身体前,先在全县的转生木里游荡了一圈,当作放空休息,迷迷糊糊的,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说话,便下意识地循声跟了过去。

魏诚响和赵檎丹都没有睡觉的习惯,最多是晨曦前打坐片刻。

此时小院中点着盏油灯,赵檎丹正教魏诚响楚字。

赵檎丹是渝州人士,渝州与楚国接壤,不少人都精通楚文,她楚文跟宛文一样溜。

教着教着,赵檎丹忽然有点走神。

魏诚响笔尖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

赵檎丹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问道:“你是哪里人?也是宛人吗?”

“天为被地为席,四海为家。”魏诚响狡黠地一笑,舔了舔笔尖——她早年说话还带一点陵县口音,流浪多年,现在已经一点也听不出来了,“怎么了?今天登记的事把你吓一跳吧? “

这天傍晚,突然有衙役来砸门,挨家挨户登记人口,逮到人就一通盘问,恨不能将祖宗八辈都盘清楚,还要让街坊邻里彼此作证,有点问题的一律带走严查。

赵檎丹从小没说过瞎话,差点被人问成结巴,幸好魏诚响接到太岁消息以后赶回来救了她。

她心惊胆战地在旁边看着魏诚响当着一帮街坊的面睁眼说瞎话,急得不行,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谁跳出来揭穿。

然而魏诚响胡扯了足足半炷香,没人出来说一个字。隔壁那位第一天就看不惯她们的老阿婆甚至畏畏缩缩地说了一句:“那姑娘在这好几年了。”

赵檎丹:“她为什么要帮我?”

“被衙役捉住没个好,街坊们随口帮忙圆个谎又不花钱,就算不敢开口,遇到这种事也不会故意害人的。”魏诚响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再说我可没少帮老太太挑水,种善因,怎么也不能得恶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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