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391)

狂暴的灵气打碎了悬无的发冠,他在惊雷中穿行,一头雪白的长发仿佛与电光融为了一体,脸上的白纸面具却纹丝不动,镶在了脸上了一样。

巨大的银月吞噬了他的影子,跟着他从东座缓缓挪向中座。

一声巨响,主峰山顶突然塌了半边,丈余高的巨大白灵石雕们轰然砸在下方的高塔上,鎏金塔尖与尘埃一同滚落。银月轮阴冷的白光洒在主峰的玄帝神像上,三岳开山老祖那张庄严削瘦的脸上光影陡然加深,无端像是带了嘲弄的微笑。

“弟子悬无,请掌门师兄安。”

悬无一开口,便强行打断了隆隆不断的闷雷声,他平静的语音回荡在整个三岳山,声浪落处,乱滚的灵气竟被他强行压平了。

他连问了三遍安,动荡的灵山安静下来,拥塞的灵气顺着他的话音流向各处受损法阵,法阵开始自行修复。

悄然落进主峰莲池的奚平一凛——悬无的修为不在玄隐司命司刑等人之下……可濯明不是说,他用了一半的真元把弟子绑在银月轮上了吗?

一直以来,悬无都给人一种企图心过强、处事简单粗暴的感觉,没有道心圆满的大能那种勘破了天地山海的仙气——半年之内就往人间就跑了两趟,听着都掉价,这事要是换成司命、司刑长老他们,简直难以想象,以至于奚平一直以为他还不如赵隐。

可这三遍请安直接给他泼了盆凉水。

这唱戏的白毛怎么会这么强?

“因为道心比你想象得复杂得多,你以为道心是什么?仁爱礼智信、家国大义?”周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三岳灵山打从落成那天开始就与玄隐不同,灵山决定山川地理,继而又决定国与制,影响整个门派的道心偏向。你从小就不好好读书,就知道耍小聪明,还不给我滚回来!”

是了,奚平忽然意识到,宛讲究“含蓄”与“平衡”,以“克己禁欲”为宗。所以司刑谨言、司礼慎行、司命绝不轻易窥视,皇室要受制约,三十六峰主彼此掣肘,清规戒律写满一面墙,背得弟子想上吊。

而典型的楚地修士则如余尝,与天争命、至死不服,三岳山孤绝睥睨,赢家通吃,参天大树之下任虫与草木共生,适者生存,以强权安邦。

奚平出身金平,哪怕是个被家人惯得不像话的纨绔,骨子里也是宛人,对楚人做派自然有诸多的看不惯——可是细想起来,凭什么蝉蜕不能有企图心?进取犯天条了?

凭什么蝉蜕不能往人间跑?入世难道就比远避凡尘卑鄙?

悬无处事简单粗暴,只算计总体得失,那是因为项氏这根定海神针压得下一切动荡。

“三哥,你知道楚人教给我最有用的一课是什么吗?”奚平挥手抹掉了美人面,一转身,他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座底层弟子,趁着三岳山的法阵群没修好,烟似的溜了进去,“修行不是逆水行舟,是逆着悬崖飞瀑往上爬,孤注一掷,有一线机会也拼尽全力去够,不管姿势好不好看。”

周楹:“……”

野狗说要跟野猪学撒野。

“奚士庸,”周楹声音沉了下来,“你不怕我这就写信给侯府,让你爹娘知道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疯事?”

奚平在一触即发的危机中有点想笑,心说这位好几年连侯府门都不敢登,吹什么牛呢。他在三哥面前没有软肋,软肋都在殿下胸口上长着呢。

不过为防激怒周楹,他还是毫无诚意地表演了一下惶恐:“三哥不要啊!我听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听,等我……”

他还没贫完,便听一声巨响,悬无要强行突破山顶仙宫铭文入内,与此同时,一道戾气逼人的灵气从仙宫中冲出来,两厢碰撞,三岳中座主峰竟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人影好像从地底下浮了出来,绵延几十里,罩了大半个三岳山脉,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当头袭来,那一瞬间,奚平哽住了,半步升灵似乎也变成了一只小小蝼蚁。

那巨大的人影深处,一个人走了出来。

以修士的目力是能从山脚看清山顶的,然而那人出来的时候,连同奚平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好像盯着他看眼珠子会炸开。

但奚平只移开了一瞬,下一刻,他就一脚踢开了自己的本能,执拗地将目光送了出去。

三岳山掌门项荣,相传是玄帝的亲传弟子,当今世上离月满最近的男人。只见他与悬无身量相仿,两鬓斑白,面容看却不过二三十许,窄面、骨骼嶙峋,是典型的楚人长相,眼珠几乎与眼白融为了一体。

悬无整个人都在那巨人影的威压下,白纸面具上的五官已经不动了,他一张假面面对来人,平静地问了第四次安:“弟子悬无,请掌门师兄安。”

priest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