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400)

他是邪魔之后,迫害邪魔自然就是正义,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呢?

他本来同他那半个兄长一样,是万万人中无一的先天灵骨,就算他是平民百姓——甚至哪怕他真是贱籍出身,都会有大能看见他。可是作为项家的“隐公子”,没人会来触这种霉头。

暗无天日中,他甚至没有任何希望。

假如他仁善的兄长当年肯伸给他一只脚,他愿意为项荣舔脚。

可他在项家整整十四年,项荣亲眼见过他拖着化脓的伤口光脚在冻雨里擦石阶,甚至撞见过下仆造次,都视而不见,像是已经不认得他了。

而每一次大殿下目不斜视地走过,加诸于他身上的酷刑就会更过分——那仿佛是一种默许。

“你不曾对不起我。”悬无突然发病了似的,大笑起来,“是我对不起你,师兄……大哥——我一个影子,竟敢妄想骨肉亲情,是我自不量力……”

他背后山壁寸寸崩裂,悬无的笑声变了调,嘶吼回荡在山谷中。

山石震颤,地脉仿佛要沸腾。

奚平这种人精,听一耳朵其实就大致猜出了当年的情况,感情上他愿意同情一下悬无长老,但实在不能赞成悬无弄出的动静。

地面这么一震,他那马上就能撬下来的半个石身直接给震飞了出去,功亏一篑!

奚平晕头转向地被一大堆碎石烂砖卷裹着,摔到了高台之下,这回没有水龙珠保护他了,半边石身又不知道摔成了几截。

奚平仰面朝天,心里将悬无的祖宗十八辈统统问候了一遍。

周楹蓦地转向白令:“玄隐内门派去西楚的是谁?还有西座陆吾,我需要他们立刻……”

“半仙来是送死。”转生木里的奚平截口打断他,“我不给你传这个消息。”

周楹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陆吾有自己的通讯。怕连累你的小朋友死,就劳驾你以后学会三思后行。”

“三哥!”

白令:“主上……”

周楹一动真火,语气就越发轻柔:“牵头的陆吾叫徐汝成,是吗?好名字,记下。其他陆吾姓甚名谁,家里老老小小还有什么人,一生有甚未竟心愿未了遗憾,都给世子记下来,别漏了。”

“我……”奚平话说一半,地面“轰”一声巨震,将零零碎碎的他震得满地乱滚,忽然,他眼角扫过一缕金光,“最大的一块奚平”机缘巧合,滚到了化外炉不远处!

此时悬无长啸一声,手中多了一把新月似的弯刀,一刀劈向项荣。

项荣整个人却好像忽然化成了虚影,弯刀从虚影中间不着力地滑了下去,落在巨大的山影上,光将影子融化了大半。

中座主峰几乎要给那刀风掀翻,唯独化外炉所在的一圈硕果仅存,却随着山体倾倒开始往一边滑。

奚平又从化外炉跟前滑开了。

而悬无第二刀已至。

这一次,他的刀尖挑起了银月轮的光,银月轮上的月光收拢成一束,像倾泻的岩浆,与悬无新月一般的弯刀相接。

奚平听见濯明一声压抑的痛呼。

“怎……”

“他要将……”濯明声音断断续续的,“留在我身上的一半真元抽回去……”

两句话没说完,奚平离化外炉又远了四五尺。

“你知道娘是被他们逼死的吗……”悬无七窍的血迹未干,成了他那白纸一般的脸上唯一的艳色,“掌门师兄?”

半空中巨人一样的项荣一抬手,一把与悬无手中刀长得极像的弯刀凭空出现,架住悬无的刀。两把弯刀交汇处,“呲啦”一声弹出电光,白日一般的月光下,半空中仿佛放了一串晴天的霹雳。

“她只不过想带我在避世之地做个普通人家,不想沾你们仙魔之争,也不需要你在她死后追封那么多自作多情的谥号……你拼命保下我性命,掌门师兄……大哥,我本是水边撑篙抓鱼摸菱角的渔家子,我所犯何罪,要你纡尊降贵留我狗命!”

狂暴的灵气从交锋处轰然炸开,奚平的半个石身体翻滚着,陡然又变了方向,再一次的,他朝化外炉滑了过去。

“我有办法脱身,陆吾西座躲着,别来碍事!”后半句他直接越过周楹,用转生木敲在了所有陆吾神识上,话刚说完,他已经滑到了与化外炉最近的地方,相距不到一尺!

奚平目光一凝,当机立断,倏地掀开了自己身上的“仿品”。

这一点距离,哪怕他把肠子盘头上也能飞过去!

仿品应声变回黑烟,奚平半截的身体暴露于星月与刀光之下,他这才发现自己断的位置非常靠上——根本没肠子什么事,他此时只有一颗脑袋和大半个左胸。

左胸上连着胳膊,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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