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418)

奚平轻声问道:“她选中了你吗?”

“那会儿晚秋红西楚到处都是,又不是只生在那一片山头,我都不知道里头有多少神识,绝大多数是不完整的,她哪择得清楚?” 秋杀摇摇头,“那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比这莲藕心了还乱,最合情合理的做法,就是把那些胡吃海塞了成百上千年的藤清理一遍。”

藤里残存的意识通人性吗?那些碎片是算人呢?还是麻烦的树疤?

奚平想象了一下,觉得很难说。如果是他,大概不会出手清理,只是麻烦的很,他大概也不会管。

“那她……”

秋杀说道:“她给晚秋红藤讲了一百二十年的道。”

奚平:“什么?”

“她用灵气浇灌藤条,讲道,那谁听得懂?我们那时连人话也不会说。”秋杀说道,“头八年她都是在自言自语,每次她开口说话,晚秋红里只有恐惧和愤怒的杂音,没有任何回应,她也不在乎,只是讲……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做她想做的事,日复一日,不在乎反馈,不在乎结果。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秋杀几不可闻地说道,“培育一堆野藤,好像她只是想试试,是不是有足够的耐心,奇迹就一定会出现。”

那对于寄生藤中挣扎的神识来说,是一线渺茫的生机。她花了八年的时间,艰难地掌握了楚语,随着惠湘君的指引沟通灵气,不断凝炼神识,到第二十个年头,给了永春锦第一句磕磕绊绊的回应。

秋杀记得惠湘君当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片刻,然后笑了。

一个清楚的念头忽然冒出来,她想:我也想要长成这样。

她是晚秋红开的第一朵花,引灵入体的时候,扫清了藤中所有的杂音,成了晚秋红的主人,落地修炼出人身,照着惠湘君的脸。

然后走上了一条能将天心之月染成血红的……轰轰烈烈的路。

“濯明拿了炉心火,却一直得不到惠湘君前辈的道心。”奚平陪她坐了半晌,才说道,“我明白了。”

秋杀一愣,细长的眉一挑:“你明白什么了?”

“你明白什么了?”莲藕深处,濯明鬼魅似的声音传来。

这时,奚平才发现,那剧烈的心跳声不知何时平缓了下来。

莲藕壁上,惠湘君的壁画旁边凸出了一张人脸,直勾勾地盯住奚平。

濯明很惊奇地看着他:“你居然这么快就醒了,不用睡上几个月,还摸到了这里……我从没见过新生的升灵有这么强韧的神识。”

奚平不慌不忙地朝濯明笑了一下:“我也想躺着赖会儿,没办法,毕竟有点赶时间。”

濯明突然眼角一跳。

秋杀陡然意识到什么:“你到底是谁?”

奚平没回答,冲她一拱手:“我是专程来见你的,陶县一别,许多话没来得及详谈,今天多谢前辈指点。”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整个神识毫无征兆地碎了,原地只留下一簇人形的无心莲藕带,随着神识崩溃,也化作轻烟,钻回莲藕中。

第139章 永明火(二十一)

被无心莲拘进来的神识就好比是一捧水,穿在神识里的藕带就是“取水”的容器,虽然容器一般不会影响水的味道,但水往哪边流、是什么形状,几乎都是容器决定的。

奚平这一碗“水”本来在密封的“瓶子”里待得好好的,当着濯明的面,眨眼间化了汽。总是七嘴八舌安静不下来的无心莲都凝滞了。有那么一时片刻,莲藕深处跳动的心停顿了一下,濯明以为他死了。

不,不对。

濯明很快回过味来,神识自尽是异常痛苦的,不可能这么干脆——这更像那“烟云柳”将探出的一部分神识收回去了。

东座深处,无心莲像一只被激怒的巨兽,枝蔓耸动着咆哮起来。

这不可能!

同有伴生木,濯明当然知道对方来东衡之前,肯定会在别处的伴生木里留神识,但那是升灵之前——烟云柳的隐骨附在其神识上,九天雷劫当头落下时,他顶着升灵雷劫和隐骨重塑的双重压力,根本不可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分心。

不管他在哪留了神识,隐骨重塑的时候一定都是收回到化外炉附近的。那之后他又一直在月满眼皮底下狼狈躲藏,哪有机会外逃?

何况无心莲百分之百确准,他方才将那人的神识完完整整地从身体里剔了出来!这不可能!

濯明拧身,几十根藕带像出洞的毒蛇,一个猛子扎进池底。

随即雪亮的剑光扫过,那些凶猛的藕带被一剑斩断,奚平“破土而出”。

在化外炉中见到那所谓“惠湘君”时,奚平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首先惠湘君是永春锦,她的道心继承自上古魔神。虽因个人领悟,道心多少会跟初始情况有偏差……惠湘君的情况看来偏差还挺大,但那毕竟是她的起点。她由此入道,烙在本命器物上的道心不会没有溯源。而化外炉里的所谓“道心”就像个“破法说明书”,完全没有永春锦的痕迹,这就太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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