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442)

海市楼竟有八层之高,四壁与屋顶到处是金粉壁画,禁不得蒸汽,因此照明全靠宝珠。

楼体是一个大环,中间围着个露天的花园,园中用人堆的青矿土培育着许多灵草珍奇,客人们推开后窗喘口气,能消去一身旅途疲乏。

花园半空中架着长长短短的琉璃观景台,以繁复的齿轮轴承推动,会像日月星辰一般缓缓旋转。每到傍晚,花园中空地上便升起舞台,美人如云。客人们会买金箔叶子往下扔,海市楼中笙歌不歇、金雨不停。

住一天多少钱,在陶县当了八年“启蒙先生”的赵檎丹没打听,耳不听为净。

“多谢,不用,我不热……”她摆手谢绝了一个蜜阿族的少女追着给她打扇,便见那小姑娘要上前帮她提裙摆,忙道,“也、也不必!”

小姑娘讪讪地缩回手,赵檎丹便冲她一笑,用有些生疏的蜀国官话道:“你忙你的,我不用伺候。”

说完,她便逃也似的推门进了顶楼的一处包房。

包房刚招待过一拨客人,客人告辞了,七八个侍者正将宴席往下撤。这些人手脚利落极了,一点声音也没有,见她进来,一个侍者立刻掏出丝绢,跪下将她面前已经很干净的地板抹了一遍。

赵檎丹:“……”

大小姐不是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觉得南蜀这风俗有点过了。

她点头致谢,匆匆进了里间,便听一个中年男子道:“我原还想着,楚蜀刚通了车道,以后运费便宜了,咱们东西也得降价……”

他对面坐着个颇为儒雅的男子,看着有四五十岁,举止像个资深的花花公子,打断道:“路通了,东西更新鲜了,凭什么降价?明年春茶下来,就说是三天之内刚在陶县炒制出来的,灵气没散,唔……你们想个好听点的名,号称每年就卖五百斤,价格翻两倍。”

“翻……太……不是,崔老板,那不成喝金子了吗?”

那化名“崔步琼”的楚商,正是陆吾的太岁——奚平。

“你以为他们要喝什么?那不就是因为金子不好喝,才拿茶叶象征一下吗?编个故事让他们觉得贵得有理就完了,故事过得去别太敷衍就行,买主心照不宣,不会深究。”奚平漫不经心地端起白水喝了一口,“不然十两银子喝一杯树叶子洗澡水,脑子有病啊?”

赵檎丹想起以前家里的开销用度,莫名感觉被讽刺了。

见她进去,太岁朝她一点头,对面大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忙起身:“赵先……小姐。”

那中年人也是个陆吾,常年在陶县活动,跟她这个陆吾的“编外人士”都认识。

赵檎丹虽不掺和陆吾内部事务,也大概知道他们这些年分成了两伙,一伙人专门搞事,一伙人在认认真真地做生意,两伙人可以随时调换身份。

但她没想到的是,太岁这种早该远离尘嚣的大能居然也在里头管事,听这陆吾的意思,似乎管得还挺宽。

动辄闭关几十年的升灵高手能把各国金银怎么兑换算清楚,已经很让人震惊了,这位特立独行的前辈不但对各国物价如数家珍,做起生意来更是账目门清——像个在算盘里泡了几十年的老掌柜。

也不知修的什么……莫非是钱道?

她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陆吾应了一声,见一个颇为体面的修翼管事进来,手持一支刚剪下来的灵草开的花。

那管事将花用丝绸裹好,递给赵檎丹,笑容可掬地用楚语说道:“这是今早第一支绽开的‘凤凰火’,小姐到的那日长的花苞,想是为您而开的。希望小姐这样仙女似的人别跟下仆计较,您要是实在厌恶蜜阿下奴,我们这就让领班给您把伺候的人都换成修翼人。”

赵檎丹莫名其妙:“啊?”

“不必,”奚平插话道,“我侄女喜静,不喜欢有人在眼前乱晃,你们让她自便就好了。”

那修翼侍者忙应了一声,放下花掩门退了出去,脸上难掩失望。

奚平便道:“这边两族以前也挺泾渭分明的,但我记得……好像没这么剑拔弩张?”

“近几年的事。”对面的陆吾回道,“尤其草报传过来以后,以前还是心照不宣,这几年都宣在报上了。昭业大学士督俞锯有一篇文章流传很广,说蜜阿人的头围平均比修翼人短半寸,头小则脑小,生性冲动,精细工种、需要动脑子的事都不适合他们;还有研究说‘蜜阿语有损条理’的,近来有一匿名文章提到了蜜阿人的灵相不及修翼人,凌云山上的蜜阿人快坐不住了。”

赵檎丹:“……”

她也没研究过脑袋,不知道怎么辩驳,只是照这个说法,整个玄隐山最聪明的人必是潜修寺的罗师兄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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