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469)

南海中的血迹散开,白日重新挂在了天际,却已经往西沉了下去。

九龙鼎中悲声回响,饶是驭兽道不长于观测命数,也感觉到了什么。

这凌云山硕果仅存的两大蝉蜕之一叹了口气,与九龙鼎一起消失在原地——他还得回去收拾乱局。

谁也不知道,最后一道灵风砸下来的时候,裹在其中的升灵级剑气意外在那南海秘境上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开窍半仙消失在了那里。

陆吾们接到了清剿赵氏余孽的命令,立刻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隐忍八年,许多人将埋骨于南蜀的战友的遗物从芥子里拿出来,挂在身上。

常年在蜀国这边活动的陆吾不认识赵檎丹,那随着奚平从陶县来的中年陆吾怕有人激愤之下生出误会——毕竟她也姓赵——便守在了她和百乱民们身边,悄悄对赵檎丹道:“赵先生,赵家这里灵石充足,我觉得你用这里的灵石筑基也是可以的,这些东西本来也是……我给你护法。”

赵檎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太岁呢?”

那中年陆吾便道:“太岁可能在忙什么事吧,暂时联系不上。你放心,他带你来,也是想帮你筑基,再说你这回可算立下大功了,灵石账目什么的,他会想办法帮你平的。”

赵檎丹勉强冲他一笑:“多谢,不必了。”

说完,她便去角落里入定了。

她的心随着安静的地脉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求道筑基的心气已经在一路上漏光了。

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可能再回到仙山正统中了,其他的路走下去,也就是走成那什么“百乱三杰”、蜜阿叛逆的样子……除非她去把陆吾徐汝成换回来,自己去给那丙皇孙做老婆。

丙皇孙早被陆吾控制住了,名分而已,过不了几十年也就寿终正寝了,要是想开点,她真去了确实也没什么。

可她想不开。

她在陶县和阿响住过一阵子,有时深夜聊起过往,一些狼狈之处确实很能同病相怜,但赵檎丹觉得她和阿响还是不一样的。阿响是逃命出来的,她是逃婚出来的,逃命的人罅隙中挣扎,有时顾不上自己是男女还是老幼,逃婚的人,却都是因“生为女子”而被狠狠羞辱过的。那耻辱梗在她道心根基,架着她,让她拗不成“能屈能伸”的姿势。

“太岁前辈,能给晚辈指点迷津吗?”

转生木里一片沉默,人各有道,迷津终于只能自渡。

奚平也没听见她的声音,他躲了起来。

南海秘境的闹剧尘埃落定,他便将周楹神识送回了金平,随后给陆吾留了几句话,一道清心符打在自己灵台,将转生木里所有的声音都挡了出去。

收敛了气息,他随便找了个地方上岸,回到了西大陆的南蜀主岛。

他没注意自己是在哪登陆的,也不知道往哪走,混混沌沌地进了一座不知名的南蜀小镇。

这里应该也离凌云山不太远,地脉也受了损,小镇上建筑塌了一半,降龙骑已经用仙器临时镇住了崩裂的地脉,等内门派人来补。

百姓们都被官兵赶着,暂避到了城外。有降龙骑的人间行走压着,还算有序。此时天色将晚,沿街支起了大锅,官兵开始组织人烧水做饭。

奚平撕了灵相面具,是宛人模样。

他斩蜜阿升灵时被琴弦勒破了手,血迹抹了一身,也没去管,像个失魂落魄的流浪汉。一个蜜阿族的绿眼睛小女孩盯着他看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跑过来拉住他比划了手势。

奚平垂下眼,看了看这没有他腰高的小东西:“听得懂。”

小女孩便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大姐姐是药师,阿叔你等一等啊。”

说完,她严肃地倒着小短腿跑了,姿态像个身负十万火急任务的人间行走。

奚平本来也没处可去,可有可无地站在原地,望着余晖落下的地方发呆。

清心符什么用也没有,哪怕不听,司命、三哥、余尝双目滴血般的愤怒、满头白发的侯爷……还是会幽魂一般地纠缠着他,传说中的缚仙索一样越绑越紧。他喘不上气来。

宛人比蜀人个头高一些,他站在那有点鹤立鸡群,很快又有人看到了他。

“小哥,你是游客还是行商啊?”

“宛人?自己?细皮嫩肉的,怕不是同家人走散了的公子哥吧……这哪里来的血。”

发现他听得懂蜀语后,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过来搭话,见他反应有点迟钝,一副被天灾人祸吓傻了的模样,一帮修翼人便将他拉到了自己那堆人里。

有人给他塞了碗,有人喊了赤脚大夫模样的人来给他擦血迹,有人在不远处唱起蜀国小调子,劝慰众人天灾很快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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