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48)

碎嘴常兄都结巴了,奚平摸出自己的怀表瞄了一眼,其实感觉时间还挺富裕。

然而常兄急得要挠门,奚平也只好连怼再杵地将头发胡乱塞进头冠,顾不上揪掉了多少,只恨不能遁入空门,剃个秃瓢干净。

他只来得及抄起地图,就被同院的常钧一把拽了走。

常钧:“带好问路符了吗?”

奚平莫名其妙:带它干什么?

不等他回答,常钧就紧张地说道:“没事,我带了一打,写废了也有的替换。咱们快去找稻童,第一次用符纸,恐怕不得要领,得多试几次……哎,那里!”

奚平顺着他手指方向一抬头,见好几个同窗正七嘴八舌地围着个稻童。

“早课在乾坤塔,‘乾坤塔’得写正楷,工整一点……小心别出框!”

“好了好了,快快快!贴上贴上!”

“你们都别围着稻童啊,挡着路它怎么领咱们走,散开点。”

常钧一把将奚平拉进人群:“太好了,他们已经找到引路稻童了,咱们快跟上!”

他话没说完,就只见贴上了问路符的稻童缓缓动了——众目睽睽之下,那稻草人迈开宛如大家闺秀的小碎步,好像唯恐踩死一只蚂蚁,端庄地沿着小路往西挪去。

等这位的莲步开到乾坤塔,他们大概能赶上吃年夜饭。

奚平:“……”

弟子们“嗷”一声崩溃了,奚平这才发现,除了自己带了地图,其他人手里都只攥了问路符。

这些人可真行,那么清楚一张地图自己不会看,怎么就这么相信所谓“仙器”?

“别指望它了。”奚平飞快地在地图上溜了一眼,拿出他被侯爷拎着家法撵着满金平跑的认路经验,“跟我走。”

“敢问这位兄台是哪家公子?”

“兄台认得去乾坤塔的路吗?家中可有长辈在潜修寺任职?”

“莫非这位兄台有其他指路的仙器?”

奚平心说你们跟着跑就得了,北都找不着,哪来那么多屁话?

不过才刚来第一天,侯爷“别找事”的叮嘱言犹在耳,他忍住了,任凭常钧在后面絮絮叨叨地给众人介绍他姓甚名谁。

众弟子可能也都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永宁侯世子,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语气各异地“久仰久仰”起来。

不过这群不认路的没头苍蝇此时别无选择,有个屁就得跟着飞。他们缀在奚平身后,乌央乌央地滚向了乾坤塔。

潜修寺清静了十年,招来了这么一帮,群鸟四散惊起,并愤怒地掷下“天粪”几摊,给队尾几个跑得最慢的病秧子施了肥。

就在他们已经看见乾坤塔的匾时,常钧忽然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的惨叫:“不、不好,稻童要敲锣了!”

潜修寺里一切循古例,辰时敲钟、申正响鼓、夜半打更、卯初一声雷。其他重要时点——比如卯初三刻早课,由稻童敲锣报时。

山谷拢音,一声锣响能传遍周遭。

说时迟那时快,奚平一个健步过去,不由分说地抢走了稻童的锣锤。

稻童眼睁睁地看着一帮大小伙子山洪似的冲过去,茫然地抠着锣转起圈来。

一伙人惊心动魄地冲进了乾坤塔,主事仙尊还没来,奚平这口噎在嗓子眼的气才喘出去。

他把锣锤往怀里一揣,一边环视周遭,一边随便找了个空位要坐。屁股还没沾上椅子,旁边一位就避瘟似的站起来挪了地方。

奚平抬头一看,哟,是太子那小舅子。

小舅子名叫姚启,亲娘死得早,嫡母也不待见,虽不至于受虐待,也没得到过什么好教养。十几年前,张皇后一脉倒了楣,昔日里风光无限的承恩侯张氏树倒猢狲四散,也吓破了姚大人的胆。

姚大人虽不过是个小小太史令,却是位卑而忧远,总感觉承恩侯滚出三尺远的脑袋就是前车之鉴。自从家里大姑娘嫁了太子,姚大人每天睡觉前都要把张氏灭门的故事拿出来复习一遍。

用永宁侯爷的话说,太子妃全家都神神道道的。

姚启生在神神道道的姚家,长得战战兢兢,瘦小得像个未及笄的姑娘。意外入选潜修寺已经吓了他个半死,来了以后得知自己同奚氏子弟同住一院,更是眼前一黑。

太子是储君,庄王先天不足,俩人都不参加仙选。太明皇帝膝下,只有这两个留在凡间的成年皇子。一个虽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却被生母牵累,一个是处事圆融备受圣宠的贵妃之子,哪怕他俩没有争心,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太子妃娘家和奚贵妃娘家之所以没有势如水火,是因为双方都比较废物,没有“势”……并不是能友好共处的意思。

姚启头天晚上半宿没睡,净想象奚平这混世魔王会怎么迫害他了,差点在茅厕过夜,一早肝胆皆虚地爬到了乾坤塔,眼看那不散的阴魂又要向他飘来,反应难免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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