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482)

“但愿吧,陆吾那边还没有头绪吗?庄王一走,他们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我都一个月没回过‘家’了。”河边的人间行走压低声音抱怨了一句,同前来检修灵脉的同僚打了招呼,回心宿塔了。

南海的海面上铺开了张一丈见方的舆图拓本,濯明方才整个人埋进了那张图里,透过拓本偷窥金平。

他挂在外面的藕带无端萎缩焦糊,王格罗宝就知道他又碰到青龙塔了,遂在五指上附上灵气,探入舆图拓本中,将濯明挖了出来。

赵氏叛乱时,身上有舆图权柄的精英几乎都葬送在了国内,流亡道海外的那些人再难以拼凑出先祖的荣光。蜜阿人们翻找出来的仙器都是筑基级,死在筑基的修士道心还不如鸡心进补,因此赵家人也都是将这些东西当普通仙器使用。

为了拼出这一点图,濯明生吞了六十四件已故修士的本命仙器,最远的一件原主人九百多年前就死了,最近的一件是赵氏叛逃出国后才筑的基。饶是无心莲也相当勉强,到最后,濯明几乎用颠三倒四的宛语说起了胡话。

王格罗宝十分忧郁地看着水下藕带系了一堆死扣,感觉这位疯疯癫癫的合伙人脑子更不好使了,弄不好要废:“没事吧?慢慢来啊,欲速则不达,你这人怎么干什么都那么着急?”

濯明——以及他一身的嘴,争先恐后地用半楚不宛的串种话长篇大论起来。

这还不如雨后□□坑的合奏好懂,王格罗宝无奈嘬唇作哨,那平时放牧金甲狰的尖哨一下穿透了无心莲灵台。濯明激灵一下,双耳吓掉进水里,半晌才被两截湿漉漉的藕带捞出来。

王格罗宝:“劳驾,濯明兄,用我等凡愚能听懂的话。”

“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濯明眼珠发直,一字一顿道,“开明司周楹,入道清净。”

王格罗宝眼角轻轻一跳。

无心莲上一堆嘴张开,又要跟着呱。

“闭嘴!”濯明呵斥了自己一句,压着嗓子道,“陆吾还是他掌权,但清净道特殊,入道前后,人心境变化极大,他这会儿刚筑基,必顾不上凡尘琐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就像一壶将要烧开的水,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神神道道地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重复了七八遍,水下无心莲突然爆发。

王格罗宝听见那开水的动静就有了准备,人影一闪已经不在原地,挥手给自己和身后族人打了一道屏障,及时挡开无心莲掀起的海啸。

蜜阿人们见怪不怪——他们都把濯明当成伟大的新族长驯养的灵兽。

望着大海怪似的濯明,几个蜜阿修士跑过来问道:“族长,他是不是吃坏什么了,怎么又狂躁?”

“他刚刚听说,有个和他一样的怪物,得到了他辗转求不得的东西。”王格罗宝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嫉妒得发疯了,大家当心,都离他远点。”

然而,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奚平慌不择路,逃出潜修寺,径直去了飞琼峰——他实在没有别处可去。

爹娘老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再惹他们多想。

白令心里未见得比他好受,不如不见。

昔日金平旧友,凡人也好、人间行走也好,如今都已经渐行渐远,他现在没心情在他们诸多揣度中叙这遥远的旧。

至于阿响大小姐和黎阙如……他们皆唤他“太岁”。

飞琼峰封着山,封山印连蝉蜕大长老的视线都隔绝在外,在奚平面前却像不存在。等他回过神,想起还有“封山”这码事时,人已经畅通无阻地落到了大雪纷飞的山坡上。

飞琼峰上十多年没有人迹,他踩出了第一双脚印。

那一瞬间,奚平被潜修寺山顶生硬的风吹得麻木的心突然漏了个窟窿,没来由的委屈差点全流出来。

他一低头,死死咬住了牙关,先用神识将灵台上的照庭屏挡得严严实实,然后对着脚下冰雪,一点一点将自己五官冻僵的撬开,硬掰出一张没心没肺的脸。

“师尊!”借着雪山之寒,奚平将那“兴高采烈”的表情固定住,踩着剑乘上凛冽的西北风,“我回来啦!”

当年他们师徒住的芥子小屋还在原地,快给积雪埋到顶了,茅舍和小院早不见了踪影,不知给朔风吹到了什么地方。

奚平循着支修的气息找过去,竭尽所能地,他假装自己的步履和话音一样轻快:“南海群魔乱舞,这么一对比,老王八们总算觉得我罪不至碎八百瓣了,又把名牌还给我想招安……奶奶的,什么都他们说了算。我虽然胳膊拧不过大腿,但看他们实在太来气了,先躲您这骂几句街啊,要不然我怕我一会儿控制不住自己,再一冲动干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事……哎我……”

priest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