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491)

“啧,”濯明短暂地从舆图拓本中抽出神识,“玄隐山真是乌龟王八山,人都住在铁壳壳里。”

“真的,”王格罗宝保持着入定的姿势,顺着他说道,“不愧是往国外派细作的始作俑者,对别家漏洞门儿清,才能自己治得铁桶一样,蜀昭业城啊,再学人家三百年也赶不上。”

濯明一只眼翻到了光头顶:“收起你那点小伎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我说话,迫不及待想把你的嘴给我就直说。”

“我楚语不好,身边只有你一个正经楚人,难免不自觉模仿,你不乐意,我就改嘛。”王格罗宝不以为意地笑道,“濯明兄,你那摄魂莲花印动静太大了,只能临时借人家五官一用,适才刚要往那小半仙神识里渗一点,立刻就惊动了金平的圣兽。真要强拘他神识,青龙塔恐怕就不答应了,这如何是好?”

“我不是托这些抛妻弃子的蓝衣们福,贴在他们眼睛上,找到了传说中的‘镜花村’入口么。那镜花村是高手以‘叠镜之阵’凭空造的,像这种将玄隐‘三修三戒’门规踩在脚下的地方,自然要设法避开灵山监控,那是玄隐山灵脉的视线死角,正适合种莲花。”

濯明说着,一伸手,手长了七八尺长,从自己屁股底下撅了一截藕出来,将断藕往水里一倒,粘哒哒的空隙里就飘出几个幼童的虚影,一见光就灰飞烟灭了——正是镜花村里那几个孩子。

无心莲吞人神识,不管是筑基还是升灵,一不小心被那莲花印拘走神识,都会变成死得不能再死的空壳,被藕带支配一阵子就腐烂了。

世间邪祟千千万,全绑一块都邪不过一个无心莲。这濯明行事过于丧心病狂,王格罗宝罕见地皱了眉,闭眼不看。

“小孩子神智不全,摄来也养不住,身体能做的事也有限,你做这伤天害理又不利己的事干什……”

他话没说完,原本围绕在他身边嬉戏的藕带突然毒蛇似的扫过来,结结实实地抽了王格罗宝一个嘴巴。

濯明:“你教训我?”

不远处几个蜜阿修士正好撞见自家族长受辱,怒吼一声,提刀就要冲过来砍藕。

濯明压根不管别人听得懂听不懂,用楚语挑衅地大笑道:“来呀,你们新族长盖了我的章,早卖身于我为奴了,看我一会儿把你们都杀了,他能护住谁!”

王格罗宝一抬手,隔着老远将族人们挡住。

他好像是刻意静止了一下,随后薄薄的眼皮遮挡住异瞳,没有火气的面人似的,他顶着藕带抽出来的红印,说了句蜜阿古谚:“‘驯兽者与爪牙为伴’,没关系。”

蜜阿修士们仍怒不可遏地瞪着濯明。

王格罗宝语气虽轻,升灵的威压却不容置疑:“‘不要插手别人的驯兽场’,下去。”

蜜阿人们无奈,冲濯明比划了一堆他们本地的骂人手势,骂骂咧咧地被他们新族长驱散了。

“你误会我了,濯明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王格罗宝这才苦口婆心地说道,“镜花村既然有大能留下的阵法,你动静太大了,必会惊动对方。再说,你就算能在镜花村里为所欲为,又有什么用呢?这些行尸走肉一旦给藕带支配着走出村子,跟你本人走在南宛大街上有什么区别,还是会惊动玄隐。况且镜花村虽能避开玄隐监控,但你已经伤了凡人性命,灵脉察觉不到,玄隐山可还有星辰海呢,岂不是打草惊蛇……”

濯明见他不惊也不怒,顿时觉得没了意思,便冷笑道:“呸,驭兽道的毒蛇,唾面都能自干,血管里流的一定都是冰碴——谁说我要赶着一帮行尸走肉出去,我又不是赶尸的。控制凡人还用得着什么手段么,蠢货!”

说完,他好像急于显摆自己有本事的小孩子,一把拉扯住王格罗宝那被他打了莲花印的神识,扎进了舆图拓本里。

再怎么同病相怜,别人也始终是别人。镜花村里人们终于还是散了,被遗弃的女人失魂落魄地独自回了家。

她的小女儿尚在襁褓中,儿子才五岁,她得承受她的余生。

女人一进门,意外地发现家里亮着灯,她的小男孩既没有老实睡觉,也没有偷溜出去玩。昏昏的汽灯下,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熟睡的婴儿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摇篮。

女人慌忙背过身,将脸擦干净,挤出笑容柔声喊男孩的小名:“福虎,怎么还不睡觉呀,当心,别闹醒了妹妹。”

男孩一言不发地从床铺上跳下来,跑过来抱住女人的腿,抬起脸看着她,那双大而黑的眼珠像两口沉尸的井。

女人没注意到男孩的异状,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她想从那小小的身体上寻一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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