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500)

筑基的顶级灵感能在潜修寺一眼看见劫钟,到了主峰上,更是能看清它上面每一道铭文和灵气。

而此时,周楹看见,围绕在劫钟周遭的灵气有了“颜色”,绝大多数灵气风一样与周遭相融,在流动中聚散无常。但那镇山神器的下半截却连着一缕特殊的灵气,发灰,像南郊工厂喷出来的烟。分明是外散的灵气,却在山顶的大风中纹丝不动,始终保持着固定的形状——像一只大手,托着劫钟。

不……等等。

周楹的魔瞳更深了些,他发现那“灰烟”和劫钟交汇处,劫钟的边缘是模糊的。

与其说是这灰扑扑的灵气托着钟,不如说,劫钟本身就是从那灵气里“长出来”的,是那灰色灵气的一个具象。

周楹盯着劫钟看了片刻,一眼穿透了玄隐三十六峰。

他看见满山奔忙的筑基修士,体内都有或大或小的真元,真元中缭绕着那属于灵山的灰色灵气,像连着脐带的婴儿;周氏几个升灵峰主正聚在一起聊着什么,无知无觉地任凭那灰色的灵气从他们奇经八脉中穿梭而过。

然后他看见了此时唯一一位仍逗留在灵山的蝉蜕——章珏。

透过魔瞳,人的心绪看得清清楚楚:司命大长老此时正在飞琼峰外,踟蹰且忧心忡忡,当中还隐约夹杂着说不出的愧疚……不过那都不重要——魔瞳看见的是,章珏是“半个人”。

他只有半边身体有血有肉,像升灵们一样翻涌着各种幽微复杂的情绪,另外半边则完全是灰的,乍一看像灰泥砌的。

大长老御物在半空,正好能看见那半个“灰泥”身脚下连着灵山延伸出来的灰色灵气,和劫钟一样,他好像个灵山里“长出来”的人。

升灵虽然也一身“烟熏火燎”的,但那气息只是和他们本人交织在一起,喜怒贪嗔痴一样不少。

章珏则不同,他灰的半边和另外半边是完全脱节的……也不是“死”,魔瞳从那灰色的灵气中看出了恐慌。

那是劫钟的恐慌,整个灵山的恐慌。

魔瞳在章珏身上停留片刻,又继续往前探,洞穿了飞琼峰的封山印,看见了……非常壮观的景象。

此时的飞琼峰上,铺天盖地都是那灵山的“烟灰”,恐慌浓郁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暴怒,浓稠得几乎要化为泥砖的“烟灰”正死命地往山坡的剑台上砸着。

剑台上的人分明是半步蝉蜕,身上却没有一丝灰色的灵气,满地森然的剑痕一直抵挡着那“烟灰”的侵蚀,身边有一棵有点像桦树的树苗。

那树与人的关系,恰如劫钟和玄隐山。

周楹没带什么评价地想:“这里有个灵山叛逆……”

然而剑台上的抵抗越来越微弱,树苗也肉眼可见地枯萎了下去。

“……好像快熬不下去了。”

这时,周楹灵感一动,芥子中的纸条盒子自动开了,滚出一张字条。

他探手将纸条取出来,只见上面写道:三岳无心莲是升灵,被困银月轮数百年,他看到的秘密比世间所有蝉蜕加在一起都多,应该已经猜出了大宛舆图所在,趁那疯子作乱,往地脉中看一眼——圣人讳莫如深的“舆图”到底是什么?

舆图到底是什么,为何玄隐那么多蝉蜕圣人,好像都还不如一个关在笼子里几百年的濯明知道得清楚?

濯明仗着舆图拓本横冲直撞,奚平走投无路,下意识地想用神识“蒙住照庭的眼”,不让师父看到此时的金平。

可那都是徒劳的自欺,灵台里的照庭裂痕更深了些。

奚平有种感觉,如果这一片照庭消失,他就再没有师父了。

他被夹在逼人的仙山与无耻的邪祟中间,喘不过气来,胸中块垒非滚血难消,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落到了走火入魔边缘,恨不能天地崩裂,恨不能杀光所有人。

就在这时,他被濯明的莲花印打得到处乱散的神识忽然滑落进一处意想不到的地方——金平城动荡,城东的贱人在挣命,城西的贵人们有铭文的缩进铭文堆,有法阵的闭门闭户,甭管有用没用,都令侍卫打手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唯有永宁侯府没闭户。

大门开着,侯爷的年纪不能久立了,家人便搬来把椅子让他坐那。崔夫人命人送了碗热汤给他,风雨飘摇中,他口中说“谢夫人赐”,捧起那汤盅,脚下放着那盆之前养在庄王府的转生木盆景。

门头上昏黄的灯光扫过“天下太平”的门簪,落在转生木上,飞快地划过奚平的眼,定住了他零落的神。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提神气息当头飞过来,奚平掉进转生木里的神识回归本体,下意识地一挡,那东西却化作一缕清气钻入他七窍中——居然是一枚清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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