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533)

“人入道,奉道心成百上千年,有时会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的道就是‘正统’。”支修叹了口气,“清净道既然是三千大道之始,玄隐的长老们这些年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把人约束到自己这边的工具,他们也未必真明白清净道。”

“就是不承认自己有私欲呗,”奚平假笑了一下,“所以认为‘没私欲’道都长自己这样。我牙没换齐的时候,也认为世上长得不像我的都是丑八怪。”

支修:“……不是嘱咐过你,别让我听见吗。”

奚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说道:“不用担心庄王殿下,他……他有时候做事是挺出格的,但本质不是为了祸害什么,顶多祸害祸害白令吧。”

支修正色道:“那么依你看,他是为了什么?”

奚平想了想,轻声说道:“可能为了求个答案。”

支修一挑眉。

“我们这些肉眼凡胎,偶尔困于什么绝境里,也有很多事想不通,但随时有别的东西来障目,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奔波一会儿可能也就忘了。他们不行……我是说还有无心莲濯明。他们得时时掂量,是别人瞎了,还是自己疯了?所以总想刨根问底——他也不是内门人,筑基用不了多久,过几天也该下山了,师父放心,我去跟他联系。”

奚平熟悉周楹行事作风,由他去看着自然是好,但支修不用看星星,也知道徒弟那天为什么“逃”到飞琼峰,遂犹豫了一下:“你……”

“我好了。”奚平一摆手,好像只要给他片树荫,他就能靠喘气重新活蹦乱跳起来,“不就是清净道么,问题不大……我看端睿师叔从来不动怒,他那笑里藏刀的暴脾气,要真修出端睿殿下那样的涵养,我以后还能少挨几回板子。”

说完,他净了手,跑来给师父温酒,像从潜修寺逃走一样飞快地岔开话题:“师父您还没摸过汽车吧?我看侯府后院停了一辆,要不这会儿趁大街上没人,开出去试试?撞墙大不了赔钱……”

支修跟庞戬一样,对这会跑的“铁牛”敬谢不敏,遂把烦人的徒弟轰走了。

奚平哼着他荒腔走板的“老猫满地爬”回了屋,一直到没人的地方。

只剩他自己,不用装模作样了。

他对着金平难得澄澈的夜空发了会呆,弟子名牌在他手里,内门人是可以发“问天”的,问天直通玄隐仙山,免一切窥视。

灵气凝聚在指尖又散开,几次三番,屋里弥漫的灵气快要溢出去,草木和小生灵都会本能逐灵气,不多时,他窗外不知哪里落的一颗野蔷薇种子发了芽,转眼爬了满墙,琉璃窗外聚了一群蹭灵气的小鸟。

七嘴八舌,太吵了,奚平本来就心浮气躁,遂推开窗户,小鸟们“呼啦”一下飞到了院墙上。

“蹭吃蹭喝还那么多屁话……”他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却忽然看见蔷薇花架下有一只瘦得像鸡的小黑猫。细弱的身体好像撑不住它的脑袋,它张嘴冲奚平叫了一声,极细极尖,几乎是凡人听不见的声音。

那一瞬间,奚平想起了他八岁时捡来的那只猫。

那一窝猫里,只有一只是纯黑的,大猫好像不待见它,它便离群独自卧在一边,偶尔睁眼看看其他嬉戏玩耍的小猫,很快就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自己给自己舔毛,那样子不知怎的,让他觉得有点像三哥。

后来不像了,那猫胖得脑袋和脖子长在了一起。据说最后寿终正寝于潜修寺,享年二十岁,也算是个猫中半仙了。

奚悦感觉到他房中灵气外溢,有些不放心,刚一进院里,便见一阵灵风托起只脏兮兮的野猫。

“来得正好,悦宝儿,看我捡了只什么。”屋里传来奚平兴致勃勃的声音,“嘿,还咬人,跟你小时候一个毛病。”

是夜,一封问天直抵玄隐山主峰,灵巧地穿过一堆丧幡。

物似主人型,那封问天冒冒失失地冲进灵堂,差点扑进香灰里。

香炉上忽然起了雾,一只手凭空从雾气中伸出来,捏住了那封信。

别人的问天是一页,仗着升灵真元充裕厚实,奚平写了一卷。正事夹杂着闲事,时不常还要画上几笔。

周楹没浪费时间看那些“又捡了只猫”之类的废话,一道灵气打上去,一卷问天像开萎的花一样,纷纷滚落,只留下几句要紧话从纸面上浮出来。

“项宁死,悬无归位,银月轮穷途末路,已经疯了。余尝欲发起叛乱,要我设法除去各地供奉的黵面。西楚纷乱,陶县下埋的东西借我一用。”

周楹信手回了个“可”,随后起身,迎上恰好回山的闻斐。

第180章 圣人冢(六)

玄隐内门的人,除了长老以外,都不能随便进出仙山,得去主峰请令还令。闻斐虽然是私自跑的,回程时因为心绪起伏神思不属,还是无意识地来到了主峰,看见漫天白幡呆愣半晌,才想起玄隐三长老一夜去了两个,已经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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