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58)

谁知道她爷爷“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居然是人家不单卖的杂碎呢?

阿响一闭眼,就仿佛又听见了栖凤阁里魔音似的笑声。

“小兄弟,快别跑啦,你热不热呀?”见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冰车,路边一个卖冷饮的摊主就见缝插针地揽客,“来一碗冰雪丸子消暑,惬意过神仙!”

阿响脚步一顿,扭头看见那冷饮摊上卖的“冰雪丸子”:粘豆面滚的小丸子晶莹剔透,配上各色瓜果与薄荷叶,在闷热的夜色中冒着凉气。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摊主见她意动,就撺掇道:“来一碗尝尝嘛,又消暑,又不伤肠胃,滋润得很哪!”

阿响本来摇头,听说“不伤肠胃”,又犹豫了:“多少钱一碗?”

片刻后,她抱着满满一罐冰雪丸子,又快乐了起来——好心的摊主听说她是要买回去给老人吃,连夸她孝顺,给她盛在瓷罐里,让她带回去吃完了再还。

漂亮的冰雪丸子不比那破鸭头香吗?

她心想:等她有钱了,就把栖凤阁包下来,叫上一百只整鸭,鸭肉都扔出去喂狗。

阿响怕把碎冰渣捂化了,抱着瓷罐一路狂奔。

她跑过东城的闹市区,灵巧地躲过穿行其中的马车,长腿一迈,连蹦带跳地跨过修路挖出来的坑,又朝路边卖花的姑娘吹了声口哨。姑娘回过神来啐了她一口,没啐着,阿响已经跑出了南城门。

南城外依旧臭,卖杂合面饼的小贩准备收摊,折价到一文钱三个。

“叔,不买啦!”阿响兴奋地叫道,“今天吃好的!”

她可太能跑了,小野马似的,一口气没歇,一路跑回了厂区。冰凉的瓷罐外面凝了一层水珠,阿响把湿漉漉的手在身上抹干净,忽然发现厂区气氛不同寻常,围了许多人……个个带着刀,是官兵。

这是出什么事了?

只听一阵喧哗,几个人被官兵连打带骂地押了出来,都是阿响认识的人。她睁大了眼睛,才要上前,旁边有人一把拉住了她,是平时爱跟爷爷一起买金盘彩的咸鱼伯。

咸鱼伯有一双比常人大上好几圈的眼睛,瞪得几乎脱了眶,将阿响拽到一边,小声道:“别过去!”

阿响:“到底怎么了?因为什么抓人?”

“说那些在南城门外鸣冤的是反贼,污蔑朝廷,正挨着厂区查呢 ……哎,你是不是也跟着去过?”

阿响一个半大孩子,那点厉害都在嘴上,听完吓得心“砰砰”乱跳,手比冰罐还凉。

而就在这时,她看见两个兵从厂区里拖出一个人。

是她爷爷!

老人正病着,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官兵架着,两条腿软哒哒地拖在地上,像条垂死的老狗。

咸鱼伯也看见了,不住地念叨道:“啊哟,可坏了!可坏了……哎,你要干什么去?”

正要冲过去的阿响被咸鱼伯一手拽了回来:“我爷!我爷没去,我爷冤枉!”

“官爷抓人还管你冤不冤枉,闭嘴老实点吧!”咸鱼伯揪住女孩,“一会儿再把你搭进去!”

眼瞅着另一队官兵往他们这边来了,咸鱼伯大惊失色,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和阿响一起塞进了草垛里。

城防官兵的长靴践踏过南郊厂区泥泞的地面。

流星如雨落下。

“大人,”一个差役跑到京兆尹面前,擦了把热汗,禀报道,“南城门外聚众闹事、造谣‘腾云蛟吃人’的刁民已逮住了六十余人,均已关押候审,您……”

“侯谁呢?你们审啊!”京兆尹暴躁地掀开眼皮,“谁指使他们污蔑朝廷的!不说就给我往死里打!圣人今天当庭摔了御笔,跟咱们要背后主使呢!今天交不出主使的脑袋,明儿就得交咱们的脑袋,还不快去!”

差役撒腿就跑,惊飞了一只老鸦。

那不祥之鸟“嘎嘎”地不知是哭是笑,往菱阳河西飞去了。

庄王府的黑猫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飞过的鸟,兴奋地扭着屁股,像是要扑,中途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后颈。

“看着它点,别让它去叼野物,怪脏的。”庄王将猫塞进白令怀里,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在南城门外雇人喊冤,这孙大人哪……唉,备车吧,我进宫给太子求情去——对了,今天咫尺上有信吗?”

白令回道:“尚未。”

“说好了每天报平安,刚去几天就乐不思蜀了。”庄王让人帮他换好朝服,“没良心的混账。”

没良心的混账奚平踩着落锁的点,堪堪赶回了丘字院。

进了屋,他把昏迷不醒的半偶扔在一边,又不死心地在犄角旮旯里翻找一遍,想看看有没有“幸存”的灵石。

结果别说灵石,那破半偶连“灵砂”都没给他剩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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