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627)

每当西王母杂乱的絮语激烈起来时,余尝就适时地通过影子,在她耳边说上一句:“没有退路了”“澜沧山只剩你一个了”“族人都在看着你”之类,将左摇右晃的天平往前略一推。

西王母反抗的思绪被含沙射影适时地打断了几次,艰难地拉扯了一宿后,终于落了下风。那天谕在她口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余尝在影中,听西王母一遍一遍地念诵“为了大义”,五官上浮起明显不属于她的神态,跟被鬼上身了一样。

她忽然扭曲了那端肃如古神的脸,哀哀地叫了一声“广安”,仓皇地抓住她与尘世间最后一点联系。

不远处,昏迷的广安君若有所觉,手指动了一下。

毫无良心的红眼大邪祟陡然闭了嘴,余尝有点干不下去了。

天谕都是些什么东西?他想,合道之人到底是成神还是成为伥鬼?

“王格道友!”余尝果断撤出了含沙射影,“你知不知道……”

通讯仙器那一头,王格罗宝那张无辜又无害的脸才刚出现,余尝耳边却炸了。

“余前辈,不好了!咱们暴露了!”

西楚是草报之乡,当年是居心不良的陆吾在东衡创办了第一期。

各方势力很快发现,这东西禁是禁不住的,于是都跟着办了起来,《陶闻天下》甚至都是比较后期才出现的。

草报上除了正经时评要闻,还有不少鸡鸡狗狗的花边新闻……就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那些事,用来吸引人眼球。这种花边杂记也需要专门的书记撰写。民间识文断字的终究是少数人,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放得下脸面,肯去搞这些歪门邪道糊口的。因此好的“花边书记”向来抢手,各家草报都是互相挖。

赵檎丹直接从陆吾拿钱,财力雄厚,手下就养了一大帮从别家草报挖来的“花边书记”。

其中不乏盯着陶县的细作。

化名“徐先生”的赵檎丹从《陶闻天下》的绝密库房出来,手里抱着一摞文稿挡了她视线。

这些日子草报的人都忙疯了,报社几乎没有两脚同时在地的活物,一个不留神,她就撞到了人,手里鸡零狗碎掉了一地。一大帮人堵在那,有嘟囔着“对不住”帮她捡的,有踮着脚奋力喊着“借过”从纸堆里往外钻的,混乱中,“徐先生”身上掉下来的一串钥匙被人摸走了,禁灵的陶县里,灵感失聪的半仙似乎毫无察觉。

于是当天,《陶闻天下》那只有陆吾和主笔能出入的绝密库房就被人悄悄打开了,其中一件“要命”的东西流传了出来——正是余尝每次来陶县和太岁密谈的对话录音。

各种断续和杂音都未经处理。

录音带立刻流到了各地起兵叛乱的地方军阀手上,简直是平地一声雷。

那可是灵相黵面,生不带来,死却要带走的烙印!

这些地方军阀的家主都是琐事缠身、不怎么修炼的半仙,入玄门只为延年益寿青春不老,战力和底气全来自家族中几代以来的“供奉”。

余尝挣脱灵相黵面居然不是孤例。世上居然真有驱黵面术!

看看余家湾,就知道恶鬼挣脱绳索是什么下场,西楚各地方军阀家主吓得魂不附体,这才想起检查手下供奉的黵面情况。暗中一查不要紧,他们震惊地发现,自己手里驯养的恶鬼竟有将近四成已经脱困,而且几乎都是修为高的大供奉。

用“肝胆俱裂”都形容不出黵面主人们的恐惧,胆小的能当场失禁。

恐惧激发了杀心,第一时间,黵面主人们向手下还没来得及除去黵面的供奉下了死命令——杀。

灵相黵面无法违抗,那些没来得及除掉黵面的供奉关起门来,被迫朝昔日同病相怜的兄弟下手……其中有一些可能没那么“被迫”,自从除黵面这事有了先后顺序和三六九等之后,那些被余尝排到后面的供奉们心里不平衡很久了。

已经重获自由身的供奉没了黵面感知主人情况,猝不及防,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突然遭到袭击,也以为是遭了自己人嫉恨,组织内部叛徒出卖了他们,愤然反击的同时互相攀扯起来。

余尝花了八年在西楚全境布置的棋盘被一卷录音带掀了摊,三岳山没倒,他的人自己掐了起来……还掐得势均力敌,大有要同归于尽的意思!

余尝立刻顾不上什么西王母北王母了,王格罗宝看见他脸都绿了,与红眼搭配后分外喜庆,用楚国话骂了一长串,匆忙切断了通讯。

王格罗宝并不意外,透过往生灵鲵的眼,抬头往南阖半岛方向看了一眼。

太岁……

这位消息灵通、心有九窍的“不死骨”果然利索,一出手就点了余尝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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