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632)

运河里的蒸汽船上,化妆成船夫与行商的陆吾从各处钻出来,雨水似的符咒飞向疯狂的灵兽。

奚平抬手将照庭拿在手里,将支修给他的第一道剑气打了出去。

飞琼峰上正要跟林炽说什么的支修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消息不是说邪祟准备在南阖灭国之日动手么,怎么提前了好几天?出了什么变故?

那一剑呼啸着撞散了东皇引来的雷,剑气却没有凝滞,东皇脸上的狞笑没扭到位,恐怖的剑风已经落在他眼前,这在百乱之地横行百年的邪祟头子刹那间被剑光吞了。已经溜出去老远的邪祟船一个都没跑掉,全被照庭的剑光笼罩其中。

南海一清。

照庭击杀东皇于兔起鹘落间,奚平却也没好到哪去——他的修为使照庭太勉强了。

从半空摔落下来,他周身筋骨经脉碎了大半。

“啊,”王格罗宝知道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替他哀叫了一声,“好疼啊。”

奚平一时断片,脑子里就剩下翻滚的脏话。

“不死骨固然神奇,可也得挨得住才行。”王格罗宝叹道,“能在粉身碎骨里保持神智的可不多,我就不行,自愧不如。不过你也太着急了些,重头戏还在后面。”

整个南阖半岛都仿佛在给他捧场,一道惊雷落在澜沧主峰上,巨大的剑阵几乎已经成型。

奚平用仅剩的一只能动的手探进芥子,不管白灵蓝玉一通乱抓,粉碎的骨骼修复近乎暴力,将他皮肉划得千疮百孔,奚平顾不上——那死鱼到底有什么古怪,他明明已经把捣乱的余尝轰走了,为什么西王母……

“往生灵鲵是生死之间的使者,”王格罗宝轻声说道,“劈开它,就能打开‘生死之门’。透过那雾,生者的神识会短暂投射到曾经死在这一片区域的先人身上,贴上的先人或多或少都与本人有些关系,或是有传承、有因果,或是际遇类同……世上有几个活人能得到这样真切的‘前车之鉴’呢?不用担心你的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悟性高的在里面走一圈,甚至能找到自己的道心。”

奚平:“……”

姚启和常钧果然早被这杂种发现了,他就说子明兄怎么那么“走运”,正好被含沙射影选中!

“至于公主殿下,此时恐怕已经见到二圣了。”

奚平知道澜沧历史,此地曾出过金玉二圣,是澜沧山开山老祖,神仙眷侣。金圣也是剑修,玉圣也是杨家人。

他经脉艰难地消化着师父的剑意,疼得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莫非只要带个剑修丈夫来,就能通过那死鱼得到金玉二圣的贴身教导?光棍不配继承澜沧山吗?早知道刚才就不杀东皇了,让他们仨一起在先圣坟前理论理论……

“玄门凌霄殿上,人已经不是自己,更谈何夫妻?”王格罗宝咬字怪怪地笑了起来,“三岳山殒落的项荣,与他师父玄帝一脉相承,又用化外炉洗炼得那么相似,两颗道心尚且要将银月轮撕成两半,何况这一个剑修一个炼器道。

“一座灵山只能有一个月满,这对恩爱夫妻道心渐渐不合,金圣是剑修,又是丈夫,哪方面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理所当然地认为澜沧山应当以自己为主,想朝发妻下手。”

奚平:“……”

大不了一拍两散,至于吗?

“因道心不合而反目的夫妻必定不死不休,”王格罗宝说道,“那可是握着你弱点的枕边人啊。何况这位金圣……呵。我听说有的剑修是人成就剑,比如剑宗、比如令师,晚霜与照庭本来都是凡铁,随主成名;有的则是剑成就人,比如名剑修罗,让西楚项肇腆居‘南剑’那么多年。不巧,金圣是后者,他是靠玉圣这位炼器大师亲手打的名剑出神登圣的。堂堂月满圣人,怎能有这样的短处?

“可是南阖女子啊……”

王格罗宝说宛语的时候,尾音带着特殊的缱绻,好像随时能唱起来。突然间,奚平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不着四六的狗孩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将离气得将他轰出醉流华。

那次她在楼上弹的就是首南阖小曲。

阖女热情如夏花,但倘若爱而不得,或是被辜负,她们是要杀人的。

“谁知玉圣早有准备,临阵反杀。告诉你一个秘辛,太岁,鸳鸯剑阵,是玉圣亲手炼的,其中有一味质料是稀世珍奇,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件……”王格罗宝笑了起来,“就是金圣。”

杨婉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分不清广安君和金圣。往生灵鲵将生者与死者的神魂相接,先圣那并不比她薄的深情与她对凡尘的眷恋卷在一起,深情过后是虚无,是漫天可笑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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