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64)

奚平有时候犯浑,故意不听别人说话,倒也不是真听不懂那些弦外之音。

苏长老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几大门派分庭抗礼、和谐共处。“天网恢恢”当然不会互相网,因为大家都是“天”。

邪修是靠“窃天时”修炼的,人人得而诛之,为什么这样损人不利己呢?因为他们没有灵石。

灵石都在“天”手里。

“修炼方法祸国殃民”和“不是名门正派出身”其实是一个意思,只是前者听着更理直气壮一点。

不过历来如此,这也不关他的事。

这些念头只一闪,就被奚平丢在了一边,他问:“别的倒没什么……可是长老,那邪修真的死了吗?”

“自然,”苏长老从小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他,“我不反对你们了解邪修,你要是有心将来进天机阁,多看看也不错。”

说完,苏长老拍拍他,自己拿了几本书走了。

奚平定睛一看,那小册子封皮上写着三个字:《邪祟谱》。

那是天机阁出品,里面图文并茂,描绘的是近五百年来,天机阁抓的最罪大恶极的妖邪,奚平一目十行地翻过去,见除了个别开窍期的修士还能保持完整人形外,其他的像什么的都有,反正不像人。

他还以为自己翻开了什么三流的鬼怪志异。

近五百年,修为能达到筑基中后期的邪修一只手能数过来,里面没有升灵。

按照苏长老的说法,如果那太岁没死,内门一定能监控到。

但……

头天夜里,奚平用血连了驯龙锁,相当于他有一点意识是留在半偶身上的。然后他“梦见”半偶看见睡着后的“自己”鬼上身似的站了起来,去了后院!

“梦”里的一切细节都太清楚了,他醒来后仍心惊胆战。

而让他确定那不是梦的,是半偶从他床上找到的树叶。

不管半偶干过什么倒霉事,奚平都决定原谅他了——那小怪物够意思,被掐着脖子警告,居然还不管不顾地要给他通风报信……就是有点缺心眼。

万一那夜里上了他身的鬼东西还在附近,他俩岂不是都要玩完?

所以他几次故意发脾气打断半偶,没敢“听”。

冷静……不能露出异状。

奚平心里反复叮嘱着自己,将《邪祟谱》放回去,又好似不经意地随便翻了几本别的书,书上的字一个也没入他眼,他盘算着今夜要再用驯龙锁“观察”自己一次。

实在不行,他就告诉潜修寺的管事,让他们带他去找支将军。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烟海楼的时候,奚平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他连眼都眨不了了!

奚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将方才已经放回去的《邪祟谱》拿回到眼前,重新翻开。

耳边……不,是他脑子里,响起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绵软口音:“别搁下啊,本座还没看完呢。”

“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本座有时候还真是少了几分时运。”

第20章 龙咬尾(八)

奚平整个人都麻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喊他:“士庸,怎么还没去膳堂?”

来的正是潜修寺的管事之一,新城长公主的儿子杨安礼。

杨安礼正被不太熟的四殿下一口一个“表兄”缠着,追问开灵窍的秘诀。

可是这玩意能有什么秘诀?玄门公认的笨办法就是罗青石的那一套——每天泡在灵石堆里磨练灵感,只要静得下心,够努力,就算资质稍微差一点,一两年也差不多能“磨”开灵窍。除此以外,虽然灵窍怎么开的都有,但总结其共性只有“机缘巧合”四个字,根本没法互相借鉴。

杨安礼正不知怎么敷衍,一转头看见了奚平,想起刚收到母亲的传信。新城长公主把庄王大夸特夸了一番,什么“深明大义”“情深义重”,看得杨安礼一头雾水,不知三殿下给他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

潜修寺名义上与世隔绝,管事们可没有闭目塞听,他们常年守在仙凡交界处,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杨安礼冷眼看着这些年朝局变化,一直就觉得不显山不露水的三殿下没有看起来那么情深无害。至于结不结交庄王,他还没想好,不过跟永宁侯世子结个善缘总没害处,于是和颜悦色地招呼道:“潜修寺清苦,怎么样,还能适应吗?”

特别不能!有鬼上我的身!

奚平的心恨不能代喉舌之职,自己跳出来嚎救命,撞得他肋骨疼。

可他那支配不了的脸却自作主张地从容一笑,用有一点刻意的金平官话回道:“谢师兄,四殿下好——仙山灵气浓郁,比乌烟瘴气的金平强多了,哪会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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