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687)

三岳山也好不到哪去,余尝激灵一下回过味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用古铭文抽走了十多个人的真元。他一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冲上来的,只觉得真元前所未有的充盈,整个人发烧般的亢奋。

这不对……

和违心的灵相黵面抗争过几百年的余尝不喜反惊,他无端想起西王母当时的状态。举目四望,见敌友双方的修士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狂乱,每个人都在忘乎所以地复制着那些古铭文。原本隐形的古铭文渐渐从地面上浮起来,爬了满山。

“轰”一声,主峰那巨大的玄帝石像滑落了半边。

而北历昆仑本来就是依托于古铭文而生的,隐骨携带的古铭文在这里无往不利,轻易就盖住了已经快被北原寒风冻上的昆仑仙山。

北绝山口瞎狼王的旧部,连做着“婆娑宫主人”千秋大梦的雪狼在内,早在古铭文落进人间的刹那就化成了冰雕,此时那致命的寒风已经逼近了凡人聚居处。人们方才收拾好逃荒的行李,有些甚至没来得及出门,便被冻在了路上。

而支修被困禁灵地,舆图中的转生木立刻没人镇着了。

因果兽突然一声哀嚎,庞戬猝然回头,见那老伙伴像被什么困住,剧烈地挣扎了几下,跟在他们身边的分身消散了。庞戬来不及穿墙去寻,便被一封问天撞进怀里,同时,他感觉到了地震。

被师长们留在飞琼峰入定的奚悦倏地睁开眼,三十六峰剧震、大运河决堤、怪物一样的树藤从地下张出来,撕裂了金平龙脉。

各地的飞鸿信号都断了,赵檎丹身边响个不停的机器一片死寂——

被困禁灵地的蝉蜕们此时就像凡人一样,两眼一抹黑。

悬无坐在了峡江中一艘废弃的烂船上,眼睛似乎被冰冷的江水冻住了,那双雪白的虹膜茫茫一片,他看了一眼化外炉,用奇异的声调缓缓说道:“所以,邪祟惠湘君留下的邪物给我们指的路,就是让人祭她的炉子?”

林炽脱口道:“她不是邪祟。”

然而悬无却好像没听见,对胆敢顶嘴的后辈全无反应。

凌云掌门带着几分慌张问道:“那现在呢,武掌门已经以身祭炉,此劫算过了吧?”

还是没人理他。

作为侍剑半偶,武凌霄人身不全,此时已经几乎瘫痪,还是支修看在晚霜的份上找了艘破船,用渔网跟闻斐合力打捞出来的。

她说话更吃力了,困惑地盯着化外炉:“他在炉子里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炼了?”

疯了?

罪行被揭露,无可抵赖了?

这时,她听见第三长老用一种近乎庄重的声音说道:“我等继先圣之道,自当为天下赴死,有什么奇怪?”

武凌霄嘲讽:“哈!”

然而她很快发现,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笑——连惯常阴阳怪气的悬无也没有。

在禁灵线以内,个别不注意锻体的修士可能连条狗都打不过,本是一切鬼神滚落凡尘的地方,蝉蜕大能们此时也确实都像落汤鸡一样。他们须发散乱,要么在岸边滴汤,要么半泡在水里、被浮冰碰来撞去,可谓格调全无。

武凌霄却觉得,除了跟她一样茫然的玄隐山三人,在场所有蝉蜕身上都浮起了某种怪诞的非人感。

第三长老肃立于化外炉旁,呼吸都轻得不可见,发肤雪白的悬无看起来像三岳主峰大殿的汉白玉石雕。

最诡异的是凌云掌门。

凌云山只剩下半座,凌云掌门整个人也似乎一分为二,武凌霄惊悚地发现,他一双眼珠居然能往不同的方向转:一只眼游移不止,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慌张,像是在向谁求救,另一只眼却定定地盯住了化外炉。

那凌云掌门嘴上叽叽咕咕地说着:“适才听说我国境内灵兽外逃,一团混乱,老朽也应该回去主持……”

可他双脚却坚定得带着义无反顾,一步一千钧地往化外炉边走。油滑软弱的第三长老整理衣冠,朝北方行了个大礼。悬无似乎听到了什么,突然闭上眼叹了口气,钻进水里,机械地朝岸边游去……划水的动作竟比钟摆还精准。

武凌霄早已经不知寒暑,却忽然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化外炉边的林炽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差点掉水里,被闻斐捞了回来。

闻斐一步钻到支修身后,仿佛剑神会辟邪。支修被他往前撞了一步,顺势抬起照庭拦住凌云掌门:“禁灵线已经稳住,我徒儿知道咱们位置,马上会派人过来,之后怎样大家可以商量,前辈且先……”

凌云掌门脖子梗得直挺挺的,唯一一只能转的眼珠转向支修,支修话音一滞。

只听凌云掌门像说外语一样地一字一顿吐着蜀语:“来不及了,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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