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74)

苏长老说着,轻轻地敲了敲金龟的头:“今天膳堂给管事们准备的消夜里有八珍豆腐羹吗?”

铁盘里释放出细细的白汽,金龟闻声而动,轻轻地摆了一下尾巴,一根弦“嗡”的一声。

没有。

“可太好了。”苏长老不知是不吃“八珍”还是不吃“豆腐”,总之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对弟子们笑道,“都看懂了吧?问题可以大声问出来,要实在不想让人听见,自己默念也可以——只是默念须得心无杂念,集中精神才行。”

有人问道:“长老,神龟都可以问什么?”

“什么都行,修行上的不解、日常琐事,甚至凡间亲属是否安好。”苏准说,“可有一条,不得问玄门忌讳的事。要是不清楚什么犯忌的话,你那问题最好只专注你自己——别随便打听别人的事,比如‘罗师兄今天心情好不好’之类,那可是会触碰别人的灵感的。”

奚平插话问:“长老,这怎么界定?假如我问‘我是不是同窗中修炼进境最快、最有希望进内门的’,问的是我自己,但得跟别人比,算是打听别人吗?”

这话简直狂得明目张胆,周樨眼角一跳。

苏长老笑道:“这倒还好,但你要是具体点了某个人,拿来同自己比较,就算打听别人的事啦——有愿意试试的吗?”

奚平刚要说话,想起什么,又将视线投向四殿下,可巧周樨也正好在看他,两人隔着几丈远飞快地打了一场眉眼官司。奚平假模假式地一笑,冲周樨做了个“您先请”的手势。

周樨冷冷地收回视线:“弟子愿意先试。”

他说着上前去,余光扫着奚平,定了定神,心里默念:“我现在是这一届弟子里进境最快的。”

金龟喷出蒸汽,众目睽睽下,轻轻地,它摇了一下尾巴。

铮——

你不是。

周樨的五官扭曲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硬是没有掉风度。他冲苏准一抱拳,大大方方地说道:“弟子不才,方才问的是自己是不是进境最快的,神龟否认了,果然还不够用功,不知是哪位同窗领先了一步。”

话音没落,几道或明或暗的视线就投到了奚平身上——他是目前唯一一个从罗青石手里拿到过灵石的人。

“诸位同窗不如也都来试试,”周樨回过头来一笑, “士庸,你也别站那么远。”

奚平被他点了名,也不推脱,回手将书往常钧怀里一塞就依言上前。

把手放在金龟上,他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周樨一眼,吊儿郎当地说道:“一样的问题。”

苏准刚要开口提醒他,降格仙器没有那么灵敏,最好还是清楚地把问题问出来。就见那金龟缓缓地在弦上挪动,拨弦三下。

它恰好伏在最细的弦上,弦音极尖,那三声弦动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奚平慢吞吞地将手揣回到了袖子里,有那么一刹那,他脸上是一片空白的。

不过那奇怪的表情只一闪,快得仿佛错觉,奚平扭过头来时,就又是那张欠八顿臭揍的面孔了,还堪称挑衅地对四殿下一点头。

饶是周樨再好的涵养,也差点当场崩了表情。

常钧小声道:“你问就问了,默念就得了,不该说出来啊!四殿下这回怕是下不来台了。”

“我默念他也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罗长腿天天挑拨,我现在喘气就是让四殿下下不来台。”奚平没心没肺地说道,“别啰嗦,他们都去排队了,你再不过去摸不着了。”

常钧“啊”了一声,顾不上再跟他说话,忙上前排队。

奚平拿回自己要借阅的书,将讨来的转生木雕往怀里一塞,没事人似的迈开腿,哼着自创的小调回丘字院了。

没人知道,他方才嘴里说“一样的问题”时,心里默念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奚平问的是:我是不是只有开了灵窍,才能被夺舍。

第23章 龙咬尾(十一)

奚平爱去他外祖家玩,商人走南闯北,他有时候能蹭着跟出去游山玩水。他见过崔记那些大掌柜是怎么谈买卖的——丁是丁卯是卯,多少钱多少货,钱如何取、货怎么提……连货物上船下船该由谁管、怎样交接,环环都要落到纸面上,定契画押。

他大舅从小告诉他,凡是嘴上大包大揽、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不提具体怎样安排的,全不是好东西。

奚平随身携带的这位“太岁星君”,一天到晚忧国忧民,满口要为生民立命,关键的地方却都黑不提白不提——到目前为止,他既没说过自己是怎么来的,也没说过何时走、怎么走、会不会对他这“宿主”有损,甚至连一句“不会害你”的口头保证都打算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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