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86)

他喘气不自由,脑子越来越沉,片刻后,终于在心不甘情不愿中安静了。

第二天,百般抗拒无效,奚平被大邪祟逼着去听大长公主讲经了——太岁一路控着他的身体,不然这小子为了临阵脱逃,不定又干出什么蠢事。

丘字院安静下来,只有半偶奚悦一边吹着寂寞的口哨,一边擦擦洗洗。

辰正时分,奚悦刚把屋里院里扫干净,将奚平乱扔的衣服拿出来洗,突然,他搓衣服的木手僵在了水盆里。

奚悦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人长身玉立,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小院里,正注视着他。

是支将军。

独自一个人。

奚悦定了定神,拘谨地起身行礼。

“果然是我换身衣服你就不怕了,”支修笑道,“过来我瞧瞧,一转眼都长这么高了。”

奚悦将湿漉漉的手背在身后,应声走过去。

有了灵石滋养,半偶长开了许多,看着倒像个真人了。他身上衣服虽有些不合身,但衣料奢华讲究,透着熏衣香,一看就是那少爷的。

“士庸待你还不错。”支修拍了拍他的头,“忙去吧。”

打发了半偶,他隔着几丈远,往奚平住的北屋扫了一眼。

杂物不少,好在有半偶给他收拾,还算挺整洁。没有特别不合理的东西。

想也是,如果有的话,端睿大长公主不会看不出来。要真是无形无迹到了那种地步,大概也只有传说中的上古神魔了。

支修将奚平平时活动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检视过来,也怀疑自己想多了,可他的灵感总将他往这里引。

奚悦一边干活一边吹口哨,因为舌头畸形,他的口哨声很特别。

支修听了一会儿,问他:“士庸近来好么?”

奚悦口哨声顿了顿,不回答,只是“吭哧吭哧”地搓衣服。

支修看了一眼他颈上金光流转的驯龙锁,心道:有不得透露主人私事的禁制。

驯龙锁起源于蜀地凌云派,凌云擅驯养灵兽,灵兽凶戾桀骜,往往还有一定灵智,为防灵兽们作乱,驯兽师们联合炼器大师,造出了驯龙锁。一把驯龙锁只认一个主,“钥匙”是主人的神识和精血,上古神兽都能锁住。

如果要强行突破,支修也不是办不到,只是这小半偶多半就活不长了……不过驯龙锁上金光很亮,至少说明主人神识清明。

“好吧,”支修对半偶说道,“那你转告你那小主人,师叔们只是平时下山不便,并不是传说中高高在上不通人情的所谓‘仙人’,你们只当是家里寻常长辈就是,有什么困惑……或者难处,可以随时到澄净堂找我。”

半偶听完,也不知道懂没懂,继续低头搓衣服。

支修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忽听身后半偶找不着调了似的,“嘘嘘”几声,口哨吹跑了几个音。

支修脚步忽地一顿。

潜修寺晴好,半偶将奚平的被褥都抱出来晒了,里里外外擦得窗明几净。晚上弟子们回来的时候,他刚把被子收拾好,正在院里涮奚平的笔洗,就见姚启脸红脖子粗地冲进丘字院,看见奚悦,他用恨屋及乌的眼神瞪了半偶一眼,羞愤欲绝地甩上了自己的门。

奚悦见怪不怪——姚公子每天都差不多这样,应该也不会轻易上吊。

片刻,奚平跟姚启脚前脚后地回来了,一路没心没肺地跟常钧嘻嘻哈哈,走到姚启门口,还故意吹了声婉转的长口哨……不知又缺了什么德了。

奚悦听见有人吹口哨,就忍不住 “咻咻”地跟着学了两声。奚平好像心情还不坏,罕见地没有呵斥,经过时还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到书房看了看咫尺灵石还够,就从怀中摸出一颗蓝玉扔给半偶:“喏,晚课罗老财赏的,我暂时用不着,你拿去吃。”

太岁冷眼旁观:这小子早晨还恨不能扒着门框不想去,现在又得意了。

端睿大长公主在松窗大堂讲经,纯粹是自说自话,压根不看底下弟子。奚平刚开始找了个角落缩着,还很是做贼心虚地紧张了一会儿,后来见大长公主对他也没有特别关注,渐渐就放松了,心思重新活络起来——进了山就没碰过面的女弟子们终于跟他们一处听经了!

虽然中间隔着竹帘,但架不住奚平耳目灵敏。那边细微的动静、交头接耳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小姑娘们的说笑声仿佛是什么仙丹大力丸,太岁就眼睁睁地看着这瑟瑟发抖的病猫变成了一头兴奋的大马猴。

大马猴的兴奋劲一整天都没过,乾坤塔晚课又靠作弊赢了颗灵石,回来还逮住姚启一通消遣。及至回房写家书,他还在亢奋,字写得又密又快,屁股底下仿佛坐着一根弹簧,随时能把他崩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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