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92)

庞戬心说:要是让这位庄王殿下当邪神,给他十年,弄不好他能把玄隐内门都渗透了。

庄王目送他穿墙离开,半晌,目光却仍镶在那绿荫遮蔽的墙上,一动不动。

白令不敢打扰,一声不响地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庄王才重新活了似的,垂下眼睫:“小白,你信命吗?”

虽然雇人喊冤这馊主意是运河办的孙大人自己想的,但拿失地农民做文章,确实是他周楹暗中煽动的。他搅浑了水,让东宫“称病休养”到现在,借着陛下发作漕运,没少浑水摸鱼……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因此产生的余波转了一圈,竟打到了奚平。

翻云覆雨的恶蛟张开獠牙,一口咬在了自己尾巴尖上。

白令沉声说道:“王爷从无渡海中把属下带出来那天开始,属下就不信了。”

“无渡海,”庄王要笑不笑地一弯嘴角,“你又知道无渡海不是歧路之始么?”

这时,白玉咫尺亮了起来,庄王阴霾未散的目光落在上面——奚平找到了姚启这个好使的传声筒,自己的咫尺上就不写正事了。

字迹能看出心情,奚平这神物,把飞琼峰主、整个天机阁、甚至庄王府都搅合得夙夜难安,他自己居然吃得香睡得着,还挺美。咫尺上,他先盛赞了潜修寺里的青梅果和八珍糕,并得意地夸耀,因为书背得好,他从杨师兄那拿了六个灵石点,杂七杂八地又快混齐一颗蓝玉了!

庄王神色古怪地盯着咫尺片刻,不由啼笑皆非:从小背书就跟要宰了他似的,往他脑子里塞几个字比登天还难,到了潜修寺还能转性?这混小子,所有人都为了他投鼠忌器,他倒好,利用邪祟作弊混吃混喝去了!

潜修寺丘字院里,奚平刚把家信写完,一个懒腰没伸到位,太岁突然问道:“你的半偶呢?”

奚平骨头关节“嘎啦”一声。

不等回答,太岁就控制着他站了起来,大步走出去,一把将正在往姚启屋里探头探脑的半偶抓了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他去干什么!”

奚平头皮一紧,刹那间,他骨头缝都凉了。

然而只一瞬,随即他回过味来——不对,姚启都已经把信送出去了,老蛔虫要真察觉到了什么,不可能现在才发作,对方诈他。

于是他在心里理直气壮地叫道:“前辈,前辈手下留情,我让他去的……哎呀,闹着玩怎么了,又没跟你闹!”

太岁将半偶拖到屋里,粗暴地从半偶怀里扯出一团纸。

奚悦连忙伸手去抢,一道指风打中了他身上的法阵,半偶声都没吭一声,直接跪了。

太岁总觉得自己灵感被什么触动了,但“太岁”并非他本名,那灵感指向模糊得很,见奚平那个半偶老是偷偷往隔壁姚启屋里跑,不由得疑三惑四起来。

奚平眼神一冷,就见大邪祟用他的手三下五除二拆开那团纸,纸团里“啪嗒”一声掉出只手指粗的大肉虫子,一拱一拱地在地上爬,摊开的纸面上画了张鬼脸。

太岁:“……”

奚平叫唤道:“跑了!跑了!奚悦好不容易抓住……”

话没说完,他一条腿猝不及防地自己抬起来,一脚将那虫子踩扁了。

奚平整个人被那条腿拽得趔趄了一下,“嗷”一声惨叫:“恶不恶心啊!”

“你还知道恶心?”太岁将纸团扔到一边,冷冷地说道,“再弄这些无聊的事不好好修炼,我看你是想再挨一次烧。”

奚平:“……”

要不是“修炼”和“挨烧”,类似的句型,他从小到大听过好多次。

“背那些破典籍有什么用?你讲讲道理,前辈,你自己的门徒也没事让他们背书吗?不背书他们就不能开灵窍了吗?”

“民间散修没有师承,想求别人教一点东西付出什么代价的都有,有人愿意给他们一本正统典籍诵读,他们愿意跪下当狗!”

奚平撇撇嘴,一点也不能设身处地。

大长公主讲完经,就跟支修一起离开了潜修寺,这少爷可能是觉得没危险了,人又放飞了,一天到晚不是捉弄同窗就是调皮捣蛋,无恶不作。

他好像转头就把“为了给像将离一样的人伸冤而用功”的决心抛诸脑后,就像是那些红尘中伤春悲秋完、毫不耽误左拥右抱的浪荡子。

转生木雕也丢在了旁边,没兴趣了。

对了,转生木雕。

太岁心里又一动,他怎么突然不碰转生木雕了?

然而没等他疑心再起,奚平就随手拎起了转生木雕,又天真又凉薄地说:“我都给忘了,那小美人给你当门徒了,怎么样了?”

奚平说着闭上眼,熟练地凝神眉心,找到了阿响,却正好看见阿响拿出个小纸包,盯着里面绿色粉末犹豫片刻,端起来要往嘴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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