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断苍梧(79)

作者:尉迟轻尘 阅读记录

沈焕愣住,沈氏郡望吴兴,凉国崇尚水德,一句童谣实为谶语,直指沈氏有谋逆附凉之心,其用心不可谓不恶毒。这么多年以来,他忘记了童年的许多事、许多人,却独独忘不了这一句。

沈焕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难以置信地挤出一声:“二姐?你是……二姐?”

“阿焕。”

沈焕看看她,又看看远处的萧昀。她拉他坐下,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末了叹一句:“可叹我们家以武功起、以文治兴,遭此大祸,本以为就此罹灭,却阴差阳错让我们三人都活了下来。这世间最残酷的两件事,不外乎生离与死别,你我都经历过了。”

“那兄姊有何打算?”

“这江山总归应当交到一个贤明之人手里,一个可以拨乱反正的人,让一切都回到它本来的样子。”

沈焕品了品这句话,“二姐你是想扶持广陵公?”

明瑟点点头。

“好,二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小弟万死不辞。”

明瑟替他理了理衣服,“我不需要你万死不辞,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他们行至山中高处,望向远处,青山连绵、碧水悠悠、村落棋布尽收眼底。

“参客曾同我说,北戎之北的东真国有山名不咸,冬天的树挂甚是晶莹美丽。”

明瑟听得萧昀这样说,眸中也浮现出歆然之色,“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他握住她的手,“待到心无挂碍之时,若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看那天光云影、锦绣河山。”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个约定,并不是誓言。人们总喜欢起誓,比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他从来不喜,且不说下一句便是于嗟阔兮,不我活兮,誓言能锁住的,从来只是虚空。

“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将大祁的商道拓至九州四海,没有战乱,只有繁荣。”他望着远处高远的青天。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她也紧握他的手,望着远方的山峦叠嶂,忽而轻声念道:“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遇际会,毕力遐方。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告成归老,待罪舞阳。”

他唇边牵出微微笑意,“走罢,正好阿焕也在,我们去苌碧阁,你们一家人,该团圆了。”

他听闻通禀站在门口,面上阴晴不定。

萧昀先开口,“鲜于将军,或者说,沈大人,别来无恙。”

大哥瞟了一眼旁边的明瑟,又看向他:“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青山为冢,倒也不枉了,只是……”萧昀含着笑意,“现在一切明了,将军为何还要取我性命呢?”

鹤亭轻哼了一声,“为何?拐走我妹妹,还不该杀。”

明瑟一脸的无奈,沈焕憋不住笑出来,鹤亭一脸正经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家人了,有话进来说罢。”

与沈煜叙过话,萧昀冒着寒风进门,见她温了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递过酒杯,萧昀笑着接来,“多谢夫人。”

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端着还存着余温的酒杯,听着炉火哔剥声,喃喃念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此时窗外明月在云中时隐时现,那仿佛是记忆中最明亮的月光。

“萧郎,就算有一天我们走散了,有这些回忆,也不枉相聚一场。”静谧中,她浅淡言之。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他教她放下过去,也不再畏惧未知的前路,满心的勇气、希望与安定,皆由他而生。

夜里,他醒来,见窗外亮如白昼,原来真的下雪了。天未霁,云未散,可是他们都知道,雪终究会停。他望向身边熟睡的她,记得昼间深谈时沈煜同他说:“我这个妹妹我了解,所以也终归有些担心,若你能同她白首自是好的,若是不能,还请你尽力护她周全。”于他而言,她是暗夜中的北辰,泥淖中得见的光明,他也盼她,终见雪霁,不溺幽冥。

与兄长小弟道别,萧昀明瑟下山,偶遇郗道臻与一长者谈笑正酣,走近后萧昀却恭敬一拜:“千里叔。”

长者转头一看,“昀哥儿啊,侄媳妇也在。”转头看看郗道臻,“巧了,我与道臻小友一见如故,又遇你们,你们若是无事,不如一起坐坐,你们兄妹也难得见一面。”

郗道臻见二人从山上下来一脸的探寻,借着萧昀同萧千里说话的时候,明瑟拉过郗道臻隐于桌下的手,在掌心比划了一个“苌”字,而后又写了一个“泓”字。郗道臻愣了片刻,小声说,“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我明白的,哥哥。”

萧千里唤她过去,当着他夫妇二人,从行装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只见里面静静卧着两枚玉质印章。阴阳文分别篆刻着“我心匪石”和“不可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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