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刚缓，一滴汗水就猝不及防地掉进了眼里，李一里只觉眼里一阵刺痛，刚想用袖子擦一擦，眼泪却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眼前的路反射着剧烈的阳光，越来越晃眼，一直蜿蜒到视线尽头，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就像现在自己怎么都流不完的眼泪，和自己一眼望不到头的十八。

好不容易走到了车站，李一里总算能松口气，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辆带起一阵风，把路边的小白杨吹得树叶纷飞。时值盛夏正午，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不间断的蝉鸣在聒噪。

李一里把被风掀乱的碎发往脑后一捋，上了一辆公交。刚把行李箱提上车，李一里才发现车上的座位已经被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坐满了。李一里满头大汗站在前面，一时所有的目光都往这里看过来。

即使知道大部分人只是习惯性地打量同龄人，但李一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紧张，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很狼狈的时候。

本来就满脑子胡思乱想，大巴发动后更是手忙脚乱，李一里勉强站好，便匆匆忙忙准备往后排靠。这时大巴突然一个刹车，满车人都跟着身体前倾，李一里连位置都没有，直接就往后面摔。

李一里一脸绝望，她都已经想象得到自己会是什么惨状，但想象重重摔到车厢地面的情景没有发生，李一里只感觉自己摔在了一个人身上，等她回头一看，还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孩。

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校服外套，李一里也能感觉到女孩肌肤不同于自己的细腻柔软，还有身上的淡淡香味。所以当女孩一声轻柔的一声“哎呀”出口时，李一里才后知后觉，连忙从她身上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大巴这时又是一个刹车，李一里来不及说出口话淹没在压过来的人群中。

女孩微微一笑：“不然你先和我坐一个座位吧，车上现在人挺多的。”李一里连连摇头，只是刚想说话又被挤了一下。

“没事的，等会儿人少些了你再找位子坐嘛。”弯弯曲曲的公路上摇晃的大巴，不断挤过来的人潮，李一里咬咬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坐在了座位的小小一隅。

“哎呀坐过来点嘛，坐那么小一块会掉下去的。”女孩挪了挪身体。

“谢谢。”李一里的声音在吵闹的车厢里几不可闻。女孩一开始没听清楚，头往这边靠过来一点点问：“不好意思啊，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没有听清楚。”

女孩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李一里像只受到惊吓的猫，背猛地绷直了，连忙摇头，却再没说出一句话。女孩也没再问，戴上了耳机。

李一里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两年多，这是头一回遇见身旁女孩这类人，一时感觉如坐针毡。她试图在不引起女孩注意的情况下，微微挺直了背，想着至少不能太丢脸。

不知道等了多久，车上的人开始慢慢变少，阳光从逼仄狭缝逃出，渐渐充盈了整个车厢。其间李一里几乎完全靠一条伸在座位下的腿支撑着自己，这样表面看上去自己的姿势还是优雅的。等到终于有座位，李一里用余光瞟了周围一圈，没看到有和她一样念头的人，接着箭步一冲，坐到了最后排的高座上。

女孩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动静，转身看了一眼，发现李一里已经不在身边了，她脸上有些惊讶的表情，但看到坐在后面的李一里之后，微微一笑，自己也挪了挪，直挺挺的腰身靠在了靠背上。

李一里看见她脸上一瞬间如释重负的表情，心想，其实她应该坐的也挺累吧。

坐好之后，李一里终于能好好打量一下周围的人了。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和邻座乘客高谈阔论经济走向的大爷，还有脚边放着行李箱拿着手机和同伴聊得火热的同龄人。

车厢里吵吵闹闹，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李一里看着这一车嘈杂，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恍惚间，李一里的目光投向了女孩。

阳光从路边整齐的白杨枝桠中穿行而来，在女孩头顶映出斑驳的光影。女孩不时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其间露出了一截白净的后颈。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鼻子高挺，睫毛浓密。

李一里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她看了看手表，大概还有半个小时，于是她拉开书包拉链，翻翻找找，翻出了一个老旧的mp3，插上耳机，调到自己喜欢的播放列表，把头靠在玻璃上，目光望着远方，然后再没有别的动作。

窗外的风景迅速的往后变化，嘈杂的声音即使被隔绝在耳机外，还是有些渗入耳中。李一里脑海里全部都是那个女孩，眼眸却垂了下来，慢慢陷入沉睡。

李一里在一阵吵闹声中中醒来，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车厢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只在车门那里还堵着几个，李一里连忙拎起行李箱跟着跑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