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溺(6)

算是事实,也没完全讲实话。

沈砚忙一晚上,没显得多憔悴,但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管跑出去一夜的妹妹到底去做了什么。

“外面雪大,自己注意安全。”

“嗯。”

好像没什么话说了。

安静一会后,沈砚抬手腕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便问桑晚:“一起回去?”

“你先回吧,我留下来,等明早外婆转普通病房了再走。”

“有事打我电话。”

“好。”

沈砚是个大忙人,他的时间分秒珍贵。

公司的事一件接一件,这会儿回去可能还得熬通宵。

预备离去时,沈砚脚步略一停顿。

“生日快乐。”

几秒的怔愣。

随后桑晚回头去看沈砚越来越远的背影,略微触动。

她和她的哥哥并没太多感情。

因为父母离婚,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分开,等她再回来时,她已经十三岁,哥哥也已经长大,他们注定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兄妹那样亲近。

桑晚的童年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小渔村度过,关于妈妈和哥哥的记忆很模糊,充斥在记忆里的都是她跟父亲离开沈家后那些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

父亲是沈家的上门女婿,离婚后,让桑晚改了姓,仿佛要与沈家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的后果,就是他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养活一个家。

一个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任何前途的画家,就连死后,他的那些宝贝画作都没人多看一眼。

当时为了生计,心高气傲的他丢下画笔,登上渔船,风吹日晒,最后成为满身鱼腥味的渔民。

然后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很多年脸上都不见一丝笑意。

桑晚最后见到他的那天,他被两艘渔船夹在中间,没了呼吸,残肢漂浮,鲜血顺着海水,一点一点弥漫。

大海的咸湿这时随风掠过鼻尖,桑晚只觉眼前发黑,一股恶心感从五脏六腑涌上来。

父亲死后,刚进家门没多久的继母就丢下桑晚,没再回来过。

桑晚一个人生活了近一年的时间,差点被冻死饿死在那个冬天的时候,沈家的人找到了她。

这场大雪在后半夜的时候停了。

天亮之后,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多了起来,道路两旁有不少穿着橙色背心的清洁工在清扫积雪。

沈家老太太的情况稳定了许多,转到了普通病房。

桑晚等护工过来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沈家。

沈家老宅已经有很多年历史,庭院别墅是围合式建筑,临近青山湖畔,私密安静。没有日光衬托的时候,就显得幽静冷清。

桑晚穿过庭院花园,踩着楼梯走到二楼,回到自己房间。

几乎一夜未睡,她已经困到有些发懵,简单洗了个澡就睡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夕阳稀薄,积雪被清理干净,整座城市又恢复了往日活力。

睡了一天,桑晚的手机满是未读消息。

在等咖啡机煮咖啡的空当,她简略看了眼手机,挑了几条重要的回。

梁芮竹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她回:“暂时不确定。”

闻嘉逸的助理定了餐厅,发来了地址和时间,她回:“不好意思,帮我告诉你们闻总,今晚我已经有约。”

其实今晚并没有约。

桑晚对闻嘉逸不感兴趣,辈份上他是闻野的小叔,但是比桑晚没大几岁,跟沈砚差不多年纪。

年纪轻轻就掌管整个企业,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对象。

但桑晚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冷漠自傲的男人,她喜欢年轻好玩的弟弟——

她突然想起了闻野。

好像把他忘了太久了。

-

雪停之后,空气就变得干燥,路旁积雪被夕阳染上一层淡淡的橙黄。

桑晚开车回到工作室,迎接她的是一屋子死寂。

房子里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二楼卧室的床铺整整齐齐,好像深夜里并没有人来过这。

桑晚查了一下房子门口的监控,确认闻野是在早上六七点的时候走的。

看着监控视频里逐渐消失的那个背影,桑晚想起什么,转头打开电脑,从文件夹中找出一张照片。

确切来说,她在早几年前就见过闻野。

那是个夏日午后,夏蝉聒噪,树影婆娑。

十几岁的少年从河里捞起不小心落水的宠物狗,还给着急紧张的主人,自己则沉默站在岸边低头拧着已经湿透的蓝白校服。

他有好看的眉眼,鼻尖点缀着一颗漂亮精致的鼻尖痣,头发往下不住滴着水,顺着下颌和脖颈滑落。

他站在那,少年棱角,线条分明。

桑晚当时偶然将单反镜头对准他,照片后来存在电脑里,一直没删。

把照片打印出来,桑晚带上照片,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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