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食客不是人(44)

你们只知道他是我的爸爸,难道就不知道,被他杀害的,是我的妈妈吗?

黄玉华被害的时候他只有三岁,没留下多少关于母亲的记忆。

但偶尔看着照片,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瘦削身影,带着朴素又好闻的香味,在每次父亲撒酒疯时,勇敢地保护自己。

张童找到牧鱼,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

姓夏的女警告诉他,是眼前这位小老板帮忙找到了母亲的遗骸。

牧鱼:“你难道就不会怀疑吗?”

毕竟这种寻找方法,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

张童反问道:“为什么要怀疑呢?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

说着,他看了看身侧,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十分满足,“就好像现在,我总觉得妈妈陪在我身边一样。”

张勇被捕当日,他忽然闻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是妈妈的味道。

这种事,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吧?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牧鱼看了看他身旁温柔微笑的女人,心想,你的感觉其实并没有错。

“对了,”张童忽然道,“我去派出所改名字了,以后,我就叫黄童。”

牧鱼看着不敢相信的黄玉华,“恭喜呀,这顿我请。”

“谢谢,”张童,不对,是黄童道,“不过钱还是要付的,就来碗牛肉面吧。”

牧鱼进去煮面,黄玉华飘飘忽忽跟了进来。

她似乎极为忌惮师无疑,经过他身边时,本能地缩肩弓背。

师无疑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

黄玉华松了口气,小声说了句谢谢。

对方身上的鬼气太盛,又夹杂着灼热的功德,略靠近一点就受不了。

康城人有吃面的习俗,店里常年备着高汤。

牧鱼从盖着的面盆里拿出一条面团,简单揉了几下,开始麻利地拉面,“很疼吧?”

鬼魂在地府待的时间越长,阴气就越重,也就越难承受白天的阳气。

像老牧头儿刚去世一年,就已经只敢在夜间出现。

此时黄玉华陪在儿子身边,必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黄玉华笑得有些憨,“还好。”

比在地下漫长而黑暗的等待好多了。

牧鱼拉面的手艺硬是要得,每根面条都细长均匀,像一把如雪青丝,丢入滚水锅里翻几个滚儿就熟了。

黄玉华贪婪地看着锅中面条起起伏伏,水草一般飘荡,入了神。

她从没在外面吃过饭,也不知道原来煮面也能这么有意思,这么好看。

毕竟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厨房只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家务活和油烟。

牧鱼把面用大抓篱捞起来放入碗中,注入泛着淡淡油花的牛骨高汤,又仔细铺上红棕色的熟牛肉。

鲜活的香气充斥着整间饭馆。

“你真的是个很勇敢,也很伟大的女人。”他衷心地说。

黄玉华却有些不好意思。

她抠着手指,好像有点羞愧,“其实,其实我也有私心的……”

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不再考虑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肆意地,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曾经有过上大学的机会,但爸妈说,家里困难,供应不起两个孩子。

再说了,女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的。

所以黄玉华没等高考就退了学,开始在外面打工,供应弟弟上学。

可是……她想念大学。

她还没去过大学呢。

不过,现在童童上了大学。

她陪着童童的话,也就能跟着去看看了。

这算不算,算不算也实现了愿望?

黄玉华结结巴巴道:“我向城隍爷求来的机会,最多只能在外面待一年。”

再久,魂体承受不住,会魂飞魄散的。

她生前活得浑浑噩噩,这会儿沉冤得雪,不知怎的,却忽然想“叛逆”一下了。

牧鱼端过去两碗面,“你不仅是母亲,还是个人,是人就该为了自己打算,所以,你完全不必觉得羞愧。”

现在他是真心敬佩这个女人了。

并非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魄力和果决。

她像一朵迟来的烟花,历经磨难,终于认清内心,绽放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为我自己吗?

黄玉华似懂非懂的点头。

“您在跟我说话吗?”黄童下意识看了下身后,没人。

牧鱼笑了下,“没什么。”

“哎,我只要了一碗。”黄童看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疑惑道。

“算请你妈妈吃的吧。”牧鱼笑道。

黄童一怔,眼圈泛红,“谢谢。”

黄玉华轻轻呀了声,指了指自己,见牧鱼点头,这才既惊且喜地在儿子对面坐下。

童童长大啦,是个大小伙子了,黄玉华心想,眼睛里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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