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夏(40)
昨日扑的蝴蝶不记得他。
今日的夏鸯亦然。
“哦,”池屿极缓慢地应了声,“那这不是正好。”
“你虚情我假意,我们两个凑在一块儿,也不会祸害其他人。”池屿顿了几秒,眼睑低垂,声音也低了几分,“是谁说我心里有人的。”
“宋唯真,还是贺童。”
“都不是。”夏鸯脸色平静,“是那天你喝醉了,自己说的。”
“那个,叫琅琅的女人。”
池屿:“?”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池屿压得平直的嘴角抬起大半,“你说她叫什么?”
“琅琅,代表美玉的那个琅。”夏鸯语气仍旧温和,“池先生是忘了?”
“那倒没有,就是读音出现点问题。”池屿隐藏在阴影里的笑容更大,语气却丝毫未显,“不过这不重要。”
“夏鸯,如果你能把青梅竹马带到我面前。”
“如果你口中的,我的白月光回到我身边。”
“我才会放手。”
如果换做旁人这样死缠烂打,夏鸯早就不再理会。
偏偏是池屿。
偏偏是他。
和池屿接触多了,夏鸯对自己心中的感情就愈发明晰,也越清楚记忆片段中的儿时玩伴是她的挡箭牌。
池屿心中有放不下的人。
她心里不过去。
夏鸯轻叹口气。
算了,随他怎样。
她只管做自己。
“我的意思摆在这里,池老师怎么想我管不了。”夏鸯声音清澈稳重,“如果池老师想跟我做朋友,我很欢迎。”
夏鸯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是吕菡菡连着发来的几条微信。
【小夏姐,开完会了吗?赶紧回院办,有急事。】
【蒋盼来了,自己来的。】
“院办有事我先走了,池老师自便。”夏鸯匆匆离开。
池屿五味杂陈地看着夏鸯纤细的背影,把烟缓缓卷进手心。
夏鸯回到院办时,吕菡菡正给蒋盼烧热水。
小姑娘很瘦,头发枯黄,身高不到一米六,瑟缩着坐在院办里间沙发上,比起大学生,看上去更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时至九月,已是夏末,但青榆天气仍然很热,街上人人都穿着短袖,还有一小部分年轻时尚的女孩子,还穿着短裙热裤。
蒋盼却穿着质地粗糙厚重的破旧衣裤,长袖外面还罩着一件缀满风尘,不算合体的长风衣。
脚上是一双看不出颜色的网面球鞋,鞋的侧面有几个破洞,破洞旁有被针缝补过的痕迹。
蒋盼见夏鸯进来,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身形摇晃,嘴唇青白地发抖,嗫嚅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沙发上只有边缘处有一点浅浅的痕迹,蒋盼脸上的疲惫和眼下青黑明显到难以忽视的程度,她却仍然坚持坐得离沙发靠背很远。
像一只随时准备起飞的惊弓鸟。
夏鸯走近些,想去拉她的手,蒋盼嗖的一下躲开了。
“脏。”蒋盼垂着头,声音很小,“老师,我的手很脏。”
夏鸯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干瘦龟裂,像老树树冠上几枝细条枝桠,远不像常人的健康有力。
“没关系。”夏鸯声音放得轻缓平和,“只是一些土,不脏的。”
“菡菡,”夏鸯把自己的校工卡递给吕菡菡,“你去食堂给她买点清淡粥菜,这里交给我就行。”
吕菡菡走之前,趴在夏鸯耳边轻声说:“小夏姐,蒋盼状态很不好,似乎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如果你感觉情况不对,就报警。”
夏鸯关上门,从沙发底下拿出一个浅粉色的水盆,往里面倒了小半盆热水,招呼蒋盼过来:“你摸摸,烫不烫?”
蒋盼探出指尖,手指触到水面之后迅速撤回,小心翼翼地答道:“不烫。”
“怎么不烫。”夏鸯试了下水温,又加了不少冷水,试探着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为了迎合别人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蒋盼,我现在想给你洗洗手,再洗洗脸,可以吗?”
“你愿意吗?”
蒋盼仍旧垂着头,睫毛翕动,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干裂的手被这位漂亮温柔的老师放进水盆里,老师的手指水灵的像蒋盼老家地里雨后的嫩葱,细细地清洗着她脏污的手。
这位仙女一样温柔的老师,一点都不嫌弃她。
蒋盼的手上有些肿胀的伤口,碰到热水时难免会痛。她对这些低微的痛感已经近乎免疫,只有生理上极轻微的震颤。
“很痛吗?”夏鸯尽量避免揉搓到蒋盼的伤口,安慰她,“等下洗好了,我带你去校医院涂药,很快就会好的。”
“蒋盼,不要怕。”
“老师在这里。”
一滴滚烫硕大的泪珠砸在夏鸯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