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夏(44)
“要是你不交……”蒋立国冲周围人使了眼色,“哥几个说,夏老师这么好心肠收留蒋盼,是不是也好心肠地替她嫁人啊?”
“要是夏老师嫁过去,我还能多落点彩礼钱。”
周围的男人哄堂大笑。
池屿心下一沉,怒气沿着背脊直冲到顶。
夏鸯上学时就是好强性子,别看着人柔柔弱弱像只小白兔子,骨子里却极其争强好胜。
自尊感尤为强。
连老师一句无关痛痒的批评,都会偷偷躲起来掉眼泪的人。
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她又凭什么受。
池屿眸色漆黑,沉郁得如同翻卷的黑云。指节在身侧蜷紧,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当池屿的戾气即将失控时,一只绵软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向后抻了一下。
“蒋先生,我没见过蒋盼。”
“如果你执意带人在这里骚扰,寻衅滋事,我会报警。”
夏鸯素白着一张脸,眼尾有点红,她身上细微的颤抖通过抓住池屿的那只手,尽数传递给他。
她害怕,委屈,无辜被人侮辱,却仍旧笔直地站着,镇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后退一步。
池屿渐渐把心里翻腾的情绪压制住。
这里是她的工作场合。
这是她的工作。
要信任她。
蒋立国脸色微变,瞧着这两个老师都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一时之间也有点拿不了主意。
他下意识看向跟在他身边的弟弟蒋立民。
蒋立民趴到他耳边:“哥,我们再等等。”
“这些人都是我在青榆干工程认识的弟兄,实打实一条心,不会被这娘们儿三言两语吓倒的。”
蒋立国定了神,又瞥了他们一眼,耷拉着眼皮去一边抽烟了。
夏鸯脸色发白,仍没忘了池屿冲动易怒的性格。
在学校办公室和家长打起来,传到学生耳朵里,池屿以后还怎么当老师?
“蒋先生,这里是管理学院的教务办公室,不方便你们在这里等人。”
“我说过,蒋盼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蒋盼——”
走廊里忽然传来吕菡菡的喊声。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下一秒,蒋盼通红着眼睛,砰的一声撞开了门。
怀里抱着她昨天穿着的长风衣。
紧接着进来的是吕菡菡,她喘着粗气走到夏鸯耳边,小声说:“小夏姐,我按你说的在楼下拦蒋盼,没拦住。”
蒋立民咂咂嘴:“老师,你这么骗我们可有损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了。”
“你不是说蒋盼不在这儿?”
蒋盼像一头小豹子一样冲过去,挡在夏鸯面前:“那是我让夏老师说的!”
“你要打要骂朝我来!”
“二叔打你干什么呀。”蒋立民咧嘴一笑,露出排黄牙,“二叔和你爹就是接你回去的,我们妮儿有福,以后嫁给有钱人家过好日子,可别忘了你二叔。”
“我不嫁!”蒋盼喊道。
“你不嫁?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不能给你定个婆家了!婚丧嫁娶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说不行就不行的道理!”
蒋立国啪叽着嘴,吐出口浑浊的烟雾:“你从小到大花了老子多少钱,赔钱货,现在让你孝敬孝敬你老子,挣点嫁妆钱,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能嫁给人家,也算你命好了。”
“我以前根本没花你多少钱!我穿的衣服都是我妈和二婶剩下的,学习是国家负责的义务教育,哪里用了你的钱!大学可以办助学贷款,我可以打工供自己,都不用你管!”
蒋盼咬着下唇,眼里含泪:“就算我欠你的,你列个单子,我以后毕业上班会还给你!”
“操,你个赔钱货,老子让你上学念书,是让你去学跟你爹顶嘴?”蒋立国猛地伸手推了下蒋盼,蒋盼毫无预备地朝后面倒,夏鸯伸手接住了她。
蒋盼怀里的风衣掉在地上,她不顾夏鸯的拉扯伸手去捡,又被蒋立民推了个趔趄。
然后,蒋立国肮脏的鞋底,踩在风衣的卡其色内衬。
“妈,妈妈。”蒋盼嘴唇颤抖,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这是我妈留给我的!”
“别跟老子提那个败家娘们儿!每天就会在家混吃等死,但凡她能挣来一百块钱,让我给她提鞋都行!”
蒋立国脚尖在风衣里衬碾了几下,上面马上留下黑色的痕迹:“她挣得来吗?”
“要不说女人都是没见识的货,就连这读过书的也是一样……”蒋立国话说没说完,脚面传来一阵钝痛,他低头,看见蒋盼正在用拳头使劲砸他的脚。
蒋立国吃痛,把脚撤回去:“嘶,你这小贱货。”
蒋盼小心地掸掉上面的脏灰,把风衣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