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身(17)

作者:姜厌辞 阅读记录

愤怒吗?说不上,可能更贴近于嫉妒。

嫉妒延缓了他的反射神经,在电梯门合上前,他只顾盯住她和苏祈连接在一起的肢体看,忘了去看她表露在脸上的反应。

其实用不着看,他也能推断出,她的种种情绪逃不开欣喜和激动。

叶淮止步回头,在温北砚身上感受到了平时被他藏住的、只有在法庭上才会显露出的攻击性和敌意。

“你在想什么?”

温北砚收回目光,冷淡地说:“没什么。”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知道?”

从在咖啡馆见到他那刻开始,叶淮就觉得这人不对劲了,为了什么,他不说自己也没法知道。

叶淮目光绕回到他身上,不经意瞥见他右耳的疤,像条蜈蚣,这个位置是大多数人的视觉盲区,不至于破坏美感。

到嘴边的说教戛然而止,最后变成没什么力度的狠话,“我看你干脆全都憋在心里,憋死你算了。”

曾经有段时间,叶淮和很多人一样没法把温北砚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

他是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见到的温北砚,在他父亲叶斌开的小超市,温北砚是来打工的。

那会温北砚很少开口说话,更多的是用点头和摇头回应别人抛出的问题,他就像生长在石头缝里的杂草,照不到阳光,看上去孱弱没有生气,但也能存活,只不过经受了风吹雨打,活得遍体鳞伤。

叶斌很照顾温北砚,知道他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几年前去世,又被叔伯赶出家,就特意腾出一间空房给他住。

温北砚在叶家从来不开灯,好像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房间原来是个储物间,面积很小,角落堆积着杂物,窗帘是棉布材质,老旧,褪了色,隐隐透着光。

他就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在逼仄狭窄的过道里自由穿梭。

那年叶淮和温北砚同岁,十八,成人的年纪,被家里保护得好,有着和年纪不相符合的幼稚。

叶斌对温北砚越好,他就看温北砚越不舒服,私底下把这人当成闯入自己家的入侵者、试图夺走叶斌宠爱的心机婊。

对敌人就得亮出爪牙,不分出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于是叶淮开始明里暗里地同温北砚作对,最初只是口头上的嘲讽,后来被人一挑拨,发展成一些暗戳戳的肢体冲突。

有次,他在叶斌送给温北砚的球鞋里放了几枚图钉,只不过放完就后悔了——他对他的恨还没到非要见血的地步。

等他原路折返,就看见温北砚拿起球鞋,顿了几秒,平静的目光扫过来。

这一眼,让叶淮确信他看见了自己放在他鞋子的图钉。

叶淮一阵心虚,绷直脊背等待彻底撕破脸后的疾风暴雨,可对方什么也没说,脚穿进鞋口,踩在地上,像个没有痛觉的机器人,在地上留下成串的血印子。

事后叶斌问起来,温北砚也只说:“意外伤到的。”

这救了叶淮一命,但他没有因此感激涕流,趁叶斌出门的时候,他找到温北砚,与道歉无关,只想警告对方把图钉的事彻底烂在肚子里。

门开着,温北砚光着膀子站在窗前,指尖星火明暗交替,吐出的白雾浮在他消瘦的脸上,被风一吹,没了形状。

楼道灯开着,薄薄的一层光,足够让叶淮看清他背上的伤,没到张牙舞爪的地步,但也称得上有碍观瞻。

叶淮不明白他这年纪,哪来这么多的伤,其中几道看上去还是陈年旧伤。

吐烟的动作有了几秒的迟疑,温北砚扭头。

那双眼睛跟死水一样,不狠,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波澜,却看得叶淮直犯怵,自此之后,叶淮对温北砚的态度从哪哪不爽、到处找茬变成了敬而远之。

这种疯子,惹不起,就该躲得远远的。

直到有天,叶淮救了一个被霸凌的高中生,反被一帮混混堵在巷口。

寡不敌众,绝望之余,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想起自己曾经干的蠢事后,更加心灰意冷。

他没指望温北砚能伸出援助之手,等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将被单方面殴打的事实后,忽而听见咚的一声,是□□与地面的碰撞声。

叶淮抬头,愣住。

男生纯白衬衫上泼墨似的沾了几滴血,极致的白,妖冶的红,突兀地揉杂在一起,平时是进入冬眠期的蛇,只有在这一刻是卸下惫懒的狼,眼神里带着不死不休的的狠戾。

——操,太他妈带感了。

这天之后,叶淮成了温北砚忠实的拥趸者。

温北砚对叶淮突然转变的态度不以为意,只顾专心干着叶斌交代给自己的活。

用温北砚自己独一套的标准来说,听话等于报恩,在叶家生活的那段时间,叶斌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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