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吧(179)

“整体还算好。这次晕倒,也是太长时间接触强光,从她的检查单上来看,视盘有蜡黄色萎缩,视网膜右眼的血管变细,典型的骨细胞样改变。”徐医生边解释,边用笔头把CT单上的病灶圈出给他们看,“做两手打算,第一,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好好休养,避免强光,定期复查。但,她的夜盲症是先天性的,而你们刚才也说,家族有恶性眼部肿瘤的患者,所以,不排除遗传性病变。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从目前的检查情况来看,很稳定,不用太担心。”

卓裕起身,握了握徐医生的手,“麻烦您了。”

外边还有病人,医生走后,向简丹忽然捂住脸,哭声从指缝间呜呜咽咽地流出,“我就不应该和你结婚的,你那边的人都是什么身体啊,得过这么严重的病,你故意瞒着我的是不是?不和你结婚,我姜姜一定健健康康的。”

姜荣耀听着,受着,一个字都不反驳。

人一着急上火,什么话都能扯出个花边,似要为这一切的不幸找到理由和发泄口。

姜弋扯了扯向简丹的胳膊,“好了妈,您说这些,爸也伤心啊。而且刚才医生说了,姐没事儿,检查好着呢。”

“好什么好啊!”向简丹哭腔外溢,“一个隐形的雷在她身体里,这能好吗?!”

卓裕眼神示意,让姜弋先带向简丹去外面透透气,冷静一下。

呜咽声渐小后,姜荣耀才缓缓抬起头,容颜如晚暮,苍老了许多。他哑声说:“女婿,辛苦你了啊。”

卓裕扶着他的手,平静道:“没事爸,飞机上没吃饭吧,让姜弋带您和妈先去吃点东西。您放心,这里有我,我一步也不离开。”

姜荣耀摇头,“哪吃得下。”

卓裕扶他坐在走廊椅子上,“是我不好,这段时间忙,不够关心她。”这一句,他语气低沉,眼神飘零,落寞如窗外枯萎的枝丫。

姜荣耀抿紧唇,仍是摇头,忽地虚无缥缈地说了句,“她妈妈说得对,她不能学刺绣,眼睛都熬坏了。”

姜宛繁在治疗区待着,用了药,眼睛裹着厚厚的纱布,什么都看不见。

护士说:“用了一种激素药,可能会让你短暂地看不见东西,不用紧张,恢复正常可视前,会有专人照顾,摸到手腕上的感应器了吗?有事,你就按响它,这个开关很突出的,一摸就能摸到。”

确认她能熟练操作了,护士才放心。

姜宛繁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头,“谢谢。”

“你休息吧,放轻松,别有压力。”护士关了白炽灯,只留了一盏温和的夜灯。

姜宛繁双手环着膝盖,靠坐在病床,头发散下来,垂在腿间的发梢隔着裤子扎进了几根有点痒。刚想换个姿势,就听见门口似乎有动静。

其实声音很小很轻,大概是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听力格外敏锐。

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转过头。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就是觉得有人。

卓裕站在那,隔着三五米距离,未完全敞开的门像折扇,走廊上的光从背后涌进,在地上拖出折角影。卓裕站在影子最尖锐的那个角上,半边脸浸在深色里。

病号服大了一尺码,空空荡荡地挂在姜宛繁身上,让她看起来小小一只。隔着纱布,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似要甄别确认。

极致的沉默里,姜宛繁忽然开口:“卓裕。”

卓裕猛地转过身,背对她,抬了下手。

然后走近床边,很轻地“嗯”了声。

他不敢说太大声,怕露馅。

姜宛繁手臂微抬,在虚浮的空气里轻晃,寻觅。

卓裕心狠狠一刺,痛得他脑袋发懵。

他握住她的手,手腕克制不住地颤抖。

十指扣得并不紧,像深海的草,悠悠荡荡地攀缠,这种触感不真切,随时可能抽离一般。

姜宛繁问:“你录制完了吗?”

“嗯。”

“有没有重来一遍?”

“没有。”

“我看到你滑雪了。”

“嗯。”

简短的对话,卓裕惜字如金。

姜宛繁也逐渐安静下来,风平浪宁之下,烈焰熔浆也不敢沸腾。

她没再说,只小心翼翼地勾了下卓裕的小拇指。

卓裕站得直,不为所动。可他也不敢做任何动作,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她发现,怕眼泪落地露了馅。

从诊疗区出来,向简丹和姜荣耀连忙起身,焦急问:“姜姜怎么样了?”

卓裕不想瞒着他俩,如实说:“刚结束治疗,用了药,眼睛暂时看不见,医生说是正常应激反应,一般两天就会恢复可视。护士照顾得很好,不用担心。”

向简丹愁容难消,这会冷静了,看着卓裕很心疼。一天不到,他的精气神似萎靡了一半,原本多有奔头劲的一人,再难的事都不曾在他脸上看到忧苦,永远平和淡定,遇山翻山,遇河架桥的从容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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