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风声(63)

“无病呻吟?”司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竟然说我无病呻吟?”

“难道不是吗?这年头谁活得容易?谁身上不得经历点事?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他们还活不活了?我说了很多遍,让你好好活着。死亡是所有人的归宿,谁都要走到那一天,没必要这么急。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我特么最讨厌的就是有人不爱惜自己的命!”

“大话谁不会说?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身上背着一条人命,你特么知道吗?”

“我知道!”男人用力一吼:“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但这不是你厌弃生命的理由。司濛,我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好好地爱自己。很难吗?”

“草!”他一口气吼完,也不去看她的反应,踢倒木头画架,直接进了卫生间。

把自己锁进卫生间,男人全身紧绷,下颚线条冷冽,紧握拳头,身体止不住颤抖。

他扶住洗手池,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拍在自己脸上。自来水清凉,能让人冷静。

醒来那一霎那,看到火光亮起来,他的心瞬间跌至谷底。恐惧从脚底升起,一下子就蔓延全身。

她烧掉书房那天,他也有这种感受。那一刻的感受,如临深渊。

他以为自己的耐心足够好,足够能等到她放下心魔,彻底重生的那天。所以长久以来,他一直在努力,默默的为她做了很多。可就在刚刚,当他看到磨砂玻璃外惊现的火光,他真的忍受不了了。无法忍受她这样厌弃自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真正爱一个人,只想她能好好的,丝毫看不得她糟贱自己。

爆发来的太过强烈,事后冷静下来,他自己都有些懵了。爱之深,责之切,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心里担心司濛,他不敢在卫生间里待太久。冷静一下马上就出去了。

司濛依旧待在阳台,年轻的女人坐在地上吞云吐雾,头发和衣服全是湿的,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衣服湿漉漉的,衣摆处似乎还在慢慢的往下掉水。过了这么久也不进去换一身,感冒了怎么办?

他轻叹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头疼的要命。他前世一定是欠了她的,她这一世才来向他讨债,才会这样不让他省心。

有的时候,他也在想,自己怎么就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他就不能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么?可每次看到她那么痛苦,那么无助,他又忍不住心疼她。看到她安静的睡颜,一整颗心都是柔软的。

在爱情里,先爱的那个人注定就是要付出更多的。

他时常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第一次见到司濛。

那天他是替好兄弟盛延熙去给天一大师送东西。

雨很大,漫天洒下来,水花四溅。

他撑着伞下车,一个红影匆匆撞入眸中。

年轻的女人一袭红色长裙,背着双肩包,急匆匆地从他车前跑过。

匆忙一瞥,他却不自觉停下脚步。

目送她跑远,他怔在原地。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在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总之他做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跟上了她。

她冒雨跑了很远很远,娇小的身体暴露在漫天大雨里,任由风吹雨淋。

最后她在距离永安寺大约五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片荒野,杂草丛生。风声混着雨声,声声入耳。

然后他听到了尖锐的哭声,歇斯底里,惊天动地,不断刺激着他的耳膜。

头顶浓云滚滚,盖过大半边天际。倾盆大雨如注,万千雨雾压迫而来,很快就在地上形成无数条流淌的河流。

环境荒芜,空空荡荡,看不见其他人。只有他和她。

雨水浇在她身上,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干燥的皮肤。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抹孤单的身影,让他觉得她像极了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无根无枝,无所依托。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长柄伞盖在她头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回望她,目光空洞涣散,几乎是失焦的,茫然无措,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

他以为她会接受自己的好意,接过伞,向他道一声谢,然后用伞盖住自己。事情证明他还是想太多了,因为下一秒画风大变,“啪”的一声响,她伸手就将他的伞打掉了。

长柄伞被她打掉,直接滚到地上。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击着伞面,混着泥水,落了无数斑驳的水渍。

然后他听到她说了一个字,无比清晰,“滚……”

全身发抖,而又咬牙切齿。那一个“滚”字好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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