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毕竟是他们生的，是他们抚养长大的呀……”

段洵卿坐到他身边谨小慎微地看着他的脸色，

“你想，你从小就不缺钱花，高中的时候一个月生活费五千多，比杨老师他们的工资还高，穿的用的都是全班最好的，不都是他们提供的吗？柏舟，看在这点上，你就回去陪陪他们吧。”

“哦，养小孩就是给钱吗？他们对我不闻不问，我没学坏就是对得起他们了！每次回来不是耳光就是拳脚，动不动就说要我把丢到监狱里去。现在怎么样，看我有点小名气了，想让我回去帮他们撑面子，做梦去吧！”

耿柏舟拍了拍段洵卿的手，

“他们是知道到我这儿一准碰钉子，就让你来做工作，倒是会曲线救国。你也不用理他们，当时你身体那么差，整个人差点崩溃，她还让你劝我去北京。如果我当时知道是她的意思，我打死也不能抛下你就走！”

“不，当时也是我的意思，我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你的梦想。”

“算了，不提了。”

耿柏舟掏出手机，

“身份证给我，我帮你买飞机票。”

“可是，我想过年……”

段洵卿将头埋到胸前，耿柏舟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声音里满得都要溢出来的孱弱和哀伤，

“我……我从来没过过年……我小的时候，每到除夕那天家里必吵架。妈妈从早上起来就忙里忙外地干活，爸爸一遍一遍催她快换衣服去拜年，她就翻开衣柜里从那些破旧寒酸的衣服中找出几件还不那么难看的穿上，再带上几件干活的衣服装好一个大包袱，又指挥爸爸去换上她指定的衣服。爸爸不耐烦说不肯换，妈妈就骂……

本来就穷，再不穿得体面点，去了不更让你家人笑话！

我哪件不让人笑话！我能跟我妹我妹夫比吗？你可别穷讲究了。

不穿别去了！

然后又是一顿怄气，吵架，甚至撕打……最后两个人怄了一肚子气哭够骂够了再嘱咐我不要去奶奶家胡说八道要不回来一起打我，然后垂头丧气地去那边拜年……后来，后来就没有年了，没有年夜饭，没有春晚，没有饺子……现在，连妈妈也没有了……我知道跟你一起旅游很快乐，可是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暑假也可以，年……年是不一样的……”

“唉……好吧，”

一番肺腑之言将耿柏舟所有的不平和愤慨都吹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摸了摸段洵卿的头，

“那哥带你回家，给你补上一个年。你放心，你从小到大缺的所有东西，哥都能一一帮你补回来。”

耿柏舟一路上都大情大性地说说笑笑，恨不得把自己从小到大那点光荣事迹竹筒倒豆子搂个底掉，可一走进小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就跟随时准备上战场似的，待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马上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标准化微笑，

“妈！我回来了！”

（不太负责的父亲，想弥补）“回来好，回来好……”

耿父一把抱住了儿子，耿母则不断地抹眼泪，递拖鞋，倒茶水，

“路上冷不冷，累不累？”

“不冷，也不累。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段洵卿。”

“叔叔阿姨好。”

段洵卿礼貌地对二人鞠躬，被耿母一把拦住了，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细细地抚摸着他光滑的脸庞，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多大了？”

“比我小几个月。”

耿柏舟抢着回答，拉过段洵卿挨着自己坐下，继续热情地寒暄，

“这么多年在外奔波，你们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柏舟，你能回来，妈真高兴……”

耿母又想擦眼泪，耿父赶紧阻止了，

“孩子们回来了是好事，先让他们进房间换个衣服，咱俩去做饭。”

耿柏舟一进卧室就撤掉了满脸的笑容，他换上家居服环顾着这间窗明几净的屋子，被褥窗帘都是新换的，空调也是新装的，连那扇已经坏了很久的推拉门都敲掉墙换了新的滑道。他打开柜子拿出一条新的被子和毛毯送到段洵卿屋里，

“夜间冷，你多盖一层。”

“不用了，你看，”

段洵卿掀开褥单，

“叔叔阿姨知道我怕冷，还特意给我这屋铺了电热毯呢。我这屋连空调都是柜式的，肯定不会冷。对了，你那屋里有电热毯吗？”

“我不要那玩意儿，我天生火力旺！”

耿柏舟把被子和毛毯给段洵卿扑到床上，

“你还是多盖几层吧，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待会儿我让我妈熬点红糖姜枣茶给你。”

“哎呀，你可别提红糖姜枣茶了，哪有男生喝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