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来信(5)

作者:蓝色的奥斯汀 阅读记录

她喜出望外,跟着傅阿姨去了二楼的卧房。房门上挂着锁,似乎也没人住的样子。她跟傅阿姨闲聊:“冬天的生意不好做吧?整个楼怎么就我一个客人?”

傅阿姨笑着答:“可不是,你还是头一个客人。老板也不做做广告,我每天都来打扫卫生,就是冷冷清清,从来没客人来住。”

房门打开,一样古旧的家具,简简单单一张床和一张书桌,窗前也吊着几串海螺,海螺里种不知名的小草,窗外海风倏忽而至,撞到海螺叮叮当当地响。

傅阿姨指着地上两口红木箱子:“就是这两箱。”

两只蒙了灰尘的大木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线装书,四书五经,无一不足。有几本也有蝇头小楷的眉批,看笔迹认得出都是惠贞的点评,语言生动,十分有趣。她看得入神,没发觉时间流逝,傅阿姨也自顾自忙去了。等她挖到箱子最底下那一本,封面上写着《南华经》,其实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庄子五十二篇。她翻了翻,书页里竟然飘出几页发黄的旧信纸,开头的那一页写道:

“民国二十二年三月初五。父亲终于允我去南岛上的学堂里读书……”

一模一样的字迹。这个叫惠贞的女子,原来生在民国,而她一定是有把日记藏在书里的习惯。

怀揣一颗记者挖到秘闻的激动的心,她去找正在扫地的傅阿姨:“您可有跟老板提过,我想跟他聊聊思惠居的历史?”

傅阿姨停下扫帚,面有难色:“呃……提是提过了,不过老板说最近忙,估摸不会有时间……”

她难掩失望的神色,傅阿姨忽然又想起什么说:“不过老板有交代,你要是看中这里哪本书,随便拿去好了。”

由于要赶回城的长途汽车,她只好匆匆背起行囊出发,临走前给傅阿姨留了手机号,让她转告老板拿走了两本书,又嘱咐她如果老板哪天有空,一定要联系她。

长途汽车从南岛一水之隔的永平县城出发,她因此要先搭渡轮去南岛,误了渡轮的班次,只好再等下一班,到码头时时间已经相当紧迫。偏偏码头上一辆出租车也没见到,她只好拖着大包向公共汽车站狂奔。远远看见一辆公车正停在站头上,只是片刻吱呀关上门,撅了撅屁股,扬尘而去。她追了几步,狼狈地停下来喘气,当真想死的心都有。

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驶过,缓缓停在前方十几步的地方。

她走过去,司机降下茶色的车窗,竟然是昨天那位傅修远。他侧过身问:“赶时间?要搭车吗?”

她当然要,想想青天白日之下,这位傅先生看着也不像变态,所以顾不得对方是个陌生人,连声道谢,忙不迭爬进车里。

他也不问她去哪里,只“唰”地一声关上茶色的车窗。车子在杂乱的人群边启动,朝跨海大桥的方向驶去。车厢里播放着什么钢琴曲,悠扬低徊。可惜她只能算个音痴,连同事们去练歌房也从来不参加,什么调调都听着耳熟又记不起曲名。

汽车无声地在跨海大桥上行驶,两边是茫茫的海水。车厢里除了钢琴曲悄然无声,她不习惯这种沉默,咳了一声问:“什么曲子?挺好听的。”

傅先生侧过脸来,眼里神色一闪,略一停顿,回答:“肖邦练习曲第10号第3首,E大调练习曲。”

一串对她全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她懵懂地点头,可不是,古典音乐大都如此,听着耳熟又叫不出曲名。

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钟,然后转开,直视前方。

她才有机会打量他的侧脸。鼻梁笔挺,睫毛修长,阳光下镶着金边的轮廓,算得上极漂亮,又似乎很遥远。傅修远,让她想起《离骚》里的两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知他从天而降,来求索些什么。

“听口音,傅先生不是本地人吧?”她按捺不住记者的那颗八卦之心,试探地问。

他声音低沉,有点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是。”

“那是哪里人?”她不死心地追问。

他仍旧神色淡淡,顿了顿,回答说:“外地人。”

她说“哦”。聊天聊到了死胡同,也只好放弃。这时候钢琴声渐渐变得激昂,正好做沉默的藉口。

其实她包里揣着那一本《庄子》还没来得及细看,她更迫不及待地想读一读惠贞的故事。既然不必聊天,她抽出包里的那本书,仔细阅读起书里夹的那几篇日记,并且渐渐读得入了迷,汽车几停几动,直到停在长途汽车站的门口她才发觉。

离开车还有不到十分钟。她匆匆拎起背包,向傅修远点头道谢,然后朝入站口狂奔。

这次的北岛之旅算是有意外之喜,除了挖到民宿的陈年旧事,还有这位神神叨叨的傅修远也令她好奇。特别是他看人的样子,那一对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像宁静月光下的死水,微风乍起,骤然掠过一点波光,转瞬又恢复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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