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两个人沉默而立。

不知道过去多久, 许承泽开口打破沉默。他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怎么看我的？”

莘念一时语塞。

以前, 许承泽是她的遥不可及，如今，许承泽成为她最没资格触碰的人。

“怕我？”许承泽看出她眼底的闪烁。

莘念以前确实挺怕他的，怕被他看到，又怕他始终看不到她。

他没有要等她回话的意思，而是无奈笑了一下，然后说：“为了躲我，宁愿编个自己结婚生小孩的谎话？”

莘念慌忙看向他。前段时间再遇见，她带着以前的情绪，刚好他那样误会，她就没有解释。但也确实是她骗人了。她脱口而出：“对不起，我……”

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她早知道自己嘴笨，没想到笨到这种程度。

“别！”许承泽打断她，“这世界上，谁的对不起我都可以听，我就不想听你跟我说对不起。”

他呼出一口气，又笑了，只是那笑看起来怎么都带着点苦涩。

他说：“你跟我说对不起，老子就更烦自己。”

“莘念，我刚才坐在这里想了半天。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够混蛋的。你跟我也算处了一段时间了，可是你从不愿意相信我，宁愿说谎骗我。”

莘念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承泽，满身写着悲伤，好像随时要坍塌。

她还想着道歉，可他不爱听，她张了张嘴，硬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唯有眼眶慢慢模糊。

许承泽的笑变得越发僵硬。

他说：“莘念，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但是这一次我决定做一件好事，我放过你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莘念听到这段话，整个人狠狠一颤。下一刻，许承泽跨步过来用力将她抱住。

那是一个力气大到莘念骨头都在疼的拥抱，带着薄荷的冷冽气息。

他抱着她，眼眶泛红，却依旧努力挤出一丝笑：“别哭，该高兴才对啊，终于摆脱我是不是。但是你答应老子，一定好好生活，别让自己受委屈了，听到没！乖，上楼去吧。”

这大概是莘念认识许承泽以来，听他说的最多的话。可是每一句话都像是绵密的针扎着她的心间，让她痛苦难受。然而她也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她哪来的资格。

许承泽将话说完，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接着就转身离开。

莘念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她的车离开，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闷声哭了起来。

她想，他跟她这一次算是彻底天涯两端了。

……

未开灯的客厅，许承泽靠坐在沙发旁，脚边倒了好几个酒瓶。他的头微微低着，像是睡着了。

白小天打开门看着的就是这个画面。

他叹了口气，杵着拐杖走过去打开了一边的一盏落地灯。

橘色的灯光照亮客厅的一脚，许承泽一动不动。

直到白小天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光亮。

一眼过后，他又回过头去。

低着头，周围的空气都是窒息消沉的。

白小天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但也知道这事情跟莘念有关。

当年，白小天也算是一眼看出莘念喜欢许承泽的人。

那时候风光霁月的少年，似乎并未注意到少女，谁又能想到，后来他是爱的最深的那一个。

造化弄人，感情的事情，嘴不讲道理。

白小天叹了口气，叫他一声：“阿泽，别喝了。”

已经三天了，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都得倒下。

本来以为这一次得到的会是跟前两天一样的无视，没想到，片刻沉默后，许承泽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嘶哑，像沙石走过纸面让人难受：“小天。”

白小天后背一紧，忙嗯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是，许承泽竟然问他：“我是不是很失败？”

白小天诧异。在他的认知里，许承泽是个哪怕被一群人围堵在巷子里，也能嚣张应对绝不低头，哪怕是面对再厉害的人的挑战，也能自信自己会赢的人。更何况，他如今还获得了这么多来自世俗意义上的成就。

像他这样的人都失败，那其他人还活什么。

白小天苦笑了一下：“阿泽，你这样的艺术家都失败，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

许承泽当然不是指这些。

他抬头望着房间角落的一片昏暗。

在过去的无数个岁月里，一直有个画面重复在他的梦境。

暖黄色的灯光，蜷缩在沙发上的女孩，以及安逸睡在旁边的大狗。

你会通过无数个细节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但让一个人彻底住进你的心里，好像只要那么一个瞬间。

等再反应过来时。那些细节全部被放大成不可取代的感情，如古老的大树一般带着摧枯拉朽之力盘踞在你心中，再也无法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