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169)

何叔叔本职是老师,穿着打扮相当斯文,闻言推推眼镜,赶紧说:“可别这么讲,你瞧小商每次路过都来看我们,一次也不少拎东西,我们才不好意思。”

“是啊,小商管我们叫干爹干妈,但他从没往这儿带过女孩。”何阿姨温和又热情,给温盏夹菜,“你是第一个,你才是稀客呢,要给阿姨面子,多吃一点。”

温盏也没料到搞这么一出,有些无措。

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他没往这儿带过人……是、是他可带的人太多了,带不过来吧。”

何家夫妇一听这话都愣了,商行舟头上结结实实弹出一个问号。

“怎么个说法啊。”他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也算是变相承认我有魅力?”

温盏埋头吃肉。

吃完饭,商行舟在房间里,陪何颂玩了会儿。

温盏洗手路过,听见两个人对话。

何颂喊他:“哥哥,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踢球?”

商行舟漫不经心:“你叫我什么?”

何颂轻声:“哥哥。”

商行舟按着小孩的头,一字一顿:“咱俩这年龄,你叫我哥哥就差辈了,知道吗?”

何颂茫然:“那我叫你什么?”

商行舟笑笑:“喊爸爸。”

温盏:“……”

温盏面无表情地离开。

真的。

商行舟未来的儿子,一定会为有他这个爹而感到羞耻,不幸。

何颂不太爱说话,温盏下午还有别的事儿,掐着点差不多该走了,来喊商行舟。

商行舟去跟何叔叔和阿姨告别:“你坐着,等我会儿。”

温盏换了鞋,立在门口。

何颂趴在门上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她看啊看,好半天,凑过来:“姐姐。”

温盏抬头见是他,蹲下.身跟他平视,拍拍他脑袋:“怎么?”

何颂没头没脑,冒出句:“我见过你。”

温盏惊讶:“我吗?我没来过你家啊。”

“商行舟以前的钱包里,放着一张证件照。”这小孩纠结了半天到底叫“哥哥”还是“爸爸”,想来想去,觉得叫全名总没错,很笃定道,“是你的。”

温盏愣了下,下意识:“你看错了吧。”

证件照这种特殊的东西,温盏从没给过商行舟。

就算他真的发大疯,至今留着她的照片,也不可能是证件照。

何颂坚持:“我肯定没看错……”

他话没说完,商行舟跟何叔叔何阿姨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俩人凑在一起,商行舟嘴角一勾,过去摸小孩的头:“说什么呢,给哥哥也听听?”

何颂立刻闭嘴,不说了。

温盏站起身,跟何叔叔和何阿姨告别。

两个人原路返回,步行下楼,温盏心里有点困惑,但很快自己想通了。

这年头支付码普及,商行舟压根儿不用钱包,就算真放着照片,也无从证实。

何况都不一定是她的照片。

她很快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商行舟去开车,温盏站在小区门口等,神乎其技,他变戏法似的,又从后备箱拎出一箱牛奶。

这回是给看门大爷。

正午阳光紫外线巨强,温盏出门时涂了防晒没带伞,手挡在眼睛前方,眯眼看商行舟。

黑色冲锋衣,军靴,凑过去跟老大爷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点笑,他很有耐心,身姿挺拔,如同白杨。

她本来觉得,阿尔茨海默症是假的。

但在这一秒,又觉得,可能是真的。

她站着,商行舟的越野停在面前。

温盏上车,听见他扣安全带的“啪嗒”声。

车窗降下一半,他抽了半支烟,掐灭,被阳光照得微眯起眼:“你现在高兴点儿没?”

温盏愣了下:“啊?”

“那不是我儿子。”商行舟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语气漫不经心,但交代得很认真,“你看见了,人家有正经爸妈——行吧,也不算正经爹妈。但好歹是有正经收养手续的,轮不上我。”

温盏意外地,捕捉到另一个重点:“收养?那男孩不是亲生的?”

她困惑:“他不是你战友的弟弟吗?”

商行舟立马反应过来,她会错了意。

扔掉烟头,他将车窗升起来,摇头,低声:“没,小孩是收养的。跟你猜得也大差不差,何叔和何阿姨是我一个小战友的爹妈,我那小战友前几年在边境牺牲了,他父母都上了年纪,生不出第二个孩子了。”

读书人,中年丧子,仍然渴望维持体面。

儿子什么都没留下,遗物里除去配枪,证件,只有一只旧手机。

手机里装着他生前的照片和语音,不多,老两口反复听。

但没多久手机就坏了,那些信息没有同步云端,再也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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