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67)

“嗯?”石一茗压根儿没看见,“温盏也在台上?她伴奏吗?哪个是她,看都看不清,怎么早也没听她说啊?”

商行舟撑着额头,唇畔笑意未消,没说话。

他想起一些非常遥远的事情。

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一个军区的文艺汇演。

他刚闯了祸,篮球和手机都被亲爹没收,没事干,只好跟着纪司宴,去看无聊的汇报演出。

会场内座无虚席,军人们纪律又都很好,个个儿坐得笔直,一点声音也没有。

只有他和纪司宴瘫坐在后排,凑在一起,像全场唯二的废物。

后门没关严,商行舟就踹纪司宴:“去关门,冷。”

纪司宴全心全意打游戏,头也不抬:“别碰老子,你冷你自己去。”

商行舟没办法,只好漫不经心地,站起身。

然后,他刚走到虚掩的后门前,要关门。

就在门缝里,看到一个……

雪团子。

对,雪团子。

是个很小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羽绒服,扎着双马尾,裤腿束进小羊皮短靴,小短胳膊小短腿,看起来干净又讲究。

偏偏两只眼里都包着泪。

她被妈妈牵着,哼哼唧唧,不愿意往前走:“我不要,不要上台了……我小提琴拉得好难听,等下把他们吓死了怎么办。”

她妈妈怎么拖拽都拉不动,蹲下身,伸出食指,以一种耐心近乎告罄的语气,对她说:“箭在弦上了,你别耽误事儿,我数一二三。”

小女孩眼泪打转,无措地抱紧怀里的琴盒:“你不要这样逼迫我,伟、伟大的音乐家都不是被逼迫出来的。”

妈妈:“一。”

“音乐天才都、都很有自觉性的,我就是不行。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女儿根本不擅长乐器……”

“二。”

“……”

“一。”

小女孩实在忍不住了,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商行舟乐坏了,靠在门上看着她跟妈妈走远,才折身回去。

这晚,没多久,他就看到一个奇观。

小孩们乐器表演,有一个姑娘,是哭着拉的琴。

她年纪太小了,跟周围几个小学五六年级的比起来,个头还要矮一截,不像是十几岁青春期开始发育的姑娘。

所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小孩上场被吓哭了多正常,甚至还有一丝可爱。

商行舟笑得不行。

他踢纪司宴:“纪少爷。”

纪少爷摘掉一只耳机:“嗯?”

“我刚遇见个小废物。”

“……”

“比我俩还废的那种。”

纪司宴瞄他一眼,就知道他说的话绝对不简单。

商行舟几乎不对任何人感兴趣,更何况是这种形容:“比我还”。

他直接把对方拉着跟自己做对比了。

纪司宴就有点好奇:“谁?”

商行舟勾着唇,下巴微抬,指指台上:“掉眼泪那个。”

纪司宴看了眼,耸耸眉:“她啊。”

商行舟撩起眼皮,笑意忽然淡了点:“认识?”

“嗯,温俨叔叔家的姑娘。”纪司宴低头,一边搓游戏一边说,“谈不上认识,见过吧,她读书早,比同年级的学生要小两岁。你别看人笑话了,小屁孩哭一哭也正常,你二年级还在街边玩泥巴呢。”

“谁笑话她了。”神经病,商行舟冷笑一声,没发作。顿了下,又将视线收回去,“感觉以前没见过。”

“人爹妈养公主呢,能给你看见。”

商行舟斜眼看他。

纪司宴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这道目光,不是太友善。

“哎呀。”怎么一点也经不起逗,他哼,“她小时候跟奶奶住的,咱大院儿那么多人,一个两个你没见过,不是很正常吗?”

商行舟一言不发,将视线落回舞台。

白光垂落,尘埃飞扬,十几岁的场景,和如今,一点一点地重合。

他想起今天黄昏时,在教学楼,温盏问的那个问题。

——你想听吗?

其实,说真的,也不是很想。

商行舟早在十几年前就见识过了。

确实拉得不好听。

但是。

小女孩长大了,她现在可以拉出流畅的曲子,眼睛亮晶晶地说要送给他。

站在台上,也不会无所适从拿着琴,啪嗒啪嗒掉眼泪。

商行舟坐在台下,好像陷入时光的流沙。

整个人,慢慢进入到被阳光照耀过的沙子里去。

不太能呼吸,可是非常温暖。

她才不是小废物。

他也不是。

他们都长大了。

一曲完毕,涂初初谢幕,场内掌声如潮。

商行舟忽然站起身。

单手拎起包,往肩上甩。

石一茗见他竟然这就要走:“你干什么去?”

“去给破阵的女侠——”商行舟侧过半张脸,笑得有点痞。但黑色的眼睛中,倒映出从没出现过的,认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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