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个问题几乎显得尖锐，而布鲁斯却觉得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反问了一句，“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孩子了么？”

布鲁斯和阿尔弗雷的来到病房的时候，年幼的威廉?巴特森因为药效还在熟睡。他身周接了数不过来的仪器，输血的针头还插在他细弱的胳膊上，面上也还覆着氧气罩。男孩的脸极其苍白，更让他的黑眼圈和凹陷的脸颊显得明显。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像蝴蝶的触角那样卷着，若是长在别的孩子脸上定然非常漂亮，但是配上他的瘦弱和苍白却显得格格不入。

布鲁斯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死死盯着那个熟睡的孩子，最后他低声说道，“阿尔弗雷德，我做不到。”

老管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做不到什么？是无法面对必然的媒体风暴呢，还是无法给这孩子说明前因后果，还是无法再带上一个儿子回家，布鲁斯先生？”

布鲁斯的肩膀微微一颤。阿尔弗雷德知道这话很扎人，但是他并不为自己的直接感到抱歉。这孩子需要他们；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小心呵护布鲁斯的伤口了。

布鲁斯又是沉默地站了片刻，最后突然掏出他的手机发了几条短信。“我已经联系了韦恩集团的律师团队，”他说，“他们会派律师和PR人员过来，处理这孩子的监护权问题。等观察期过了，法律问题也处理好，就带这孩子回哥谭市。”说完他居然转身就想离开。

“你要去哪里，布鲁斯先生？”阿尔弗雷德严肃地问道。

“回家，回我那个阴暗的无人打扰的角落。阿尔弗雷德，再给我两天时间，还有两三天时间不是么，”布鲁斯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裂缝，“我现在真的无法面对，我做不到。”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福西特城，就好像一个逃犯。

带着更多的绝望和愤怒，布鲁斯回到了他的虚拟世界里。又一次看见达米安的脸他的胸口依旧痛得仿佛被一刀扎中了心脏，尽管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空虚、无法触碰的立体投影。他还是一直在失败，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达米安就那样死在他的眼前。有这么几次他觉得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孩子的蓝眼睛从达米安的脸庞上望向他，眼神一样从信任渐渐变成暗淡。他谁都救不了，布鲁斯终于意识到；达米安也好，杰森也罢，还有芭芭拉，甚至提姆和迪克，这群孩子一个个从他指缝间滑过，他一个都拯救不了。他也一样无法拯救威廉。

他根本不能当一个父亲。

就算一直在失败他也无法放弃这个虚拟的尝试。如果放弃只怕他便再也抓不住达米安越来越远的身影。就让他成功地救下达米安一次吧！哪怕这只是一个假想。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时布鲁斯也没有转身。来的不过是迪克而已，一路进来的时候非常小心地触发了几个关键的警报，也算是敲过门了。直到迪克站到了他的身后，布鲁斯这才终于开口，“于是今天的早报上消息传出去了？你是为了这事来的吧？”

迪克迟疑了片刻方才回应道，“是的，布鲁斯，我听说了福西特城的事情，也和阿尔弗雷德谈了一会儿，所以现在就来找你了。”

“阿尔弗雷德的多方轰炸早就没有新意了，”布鲁斯低声说道。

“布鲁斯，我……”

“行了，迪克，”布鲁斯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需要现在来和你说这番话。我也不打算放弃，不是现在。我一定能找到一个救达米安的方法。”

周围安静了很久，迪克再开口的时候却是问道，“这个模拟可以双人么？”

布鲁斯很久没有回应。他也猜想过迪克会怎么劝说自己，但是完全没有料到这样一句话。最后他答了一句“可以。”

“那好。”迪克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拉椅子坐下，然后径自带上视镜。

迪克的这一切动作流畅毫无停顿，从头到尾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尴尬，仿佛跳入一个虚拟世界里拯救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没有迟疑，没有偏见，甚至连同情也没有，只有他对导师和拍档的信任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过。布鲁斯看了那大男孩一眼，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握住迪克的手。

这一次他们没有失败。敌人终于倒下，而达米安还站在他们的面前，虽然满身是伤，但透过破损的面具可以看见他的蓝眼睛格外有神。

“现在我们该去找我母亲算账了，”虚拟的达米安说，表情自信而坚决，还是一如既往得人小鬼大。

虚拟世界中的蝙蝠侠将手放在死而复生的孩子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成功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满足。他到底还是走了，回不来了，留下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