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大眼睛里荡起了水光。他揉了揉眼睛，半晌轻声说道，“是的，先生，我的父母非常爱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尽管他们丢下我走了。”

阿尔弗雷德又一次握住了孩子的手，温和地说道，“不错，你曾经有最爱你的父母，一个完美的家庭。如果布鲁斯先生早几年发现这个真相，他会尊重你母亲的愿望在远处观望，并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威廉先生。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于是就让我们来照顾你吧。”

男孩又开始咬着下唇。他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倒很容易看懂。就算对于突然多出来一个亲生父亲他已经略略释怀，但很显然，他并不愿意被照顾，至少不是被这个父亲照顾。

于是阿尔弗雷德又说，“想想你的父母，好孩子。他们难道愿意看着你流落街头，一顿饭一张床都没有？如果你能回到你的父亲身边，能再次找到一个家，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威廉却只是摇头，缓缓应道，“我住在福西特城，我，我不能突然就离开，什么都不管不顾。在这里我有需要做的事情。我有我的责任。如果我真的把福西特城的事情全丢下了，父亲那才真的不会原谅我。”他越说声音越是坚决，几乎带上了刀锋的犀利，脸上愈发严肃的表情只属于一个战士。阿尔弗雷德见过这种表情，就在布鲁斯和他的那些“孩子们”的脸上。阿尔弗雷德抿紧了嘴，只觉得心中的担忧更重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不应该带上那种只属于战士的面具。他到底都见过些什么？无论如何，这孩子一定要尽快脱离他现在所处的环境。

阿尔弗雷德又是说道，“威廉先生，你才十岁而已。你不觉得你最大的责任就是好好吃饭，尽快长大，上学，读书，和同龄人一起玩耍？这才是你父母想要看到的吧？”

“你不用这样逗小小孩似得跟我说话，”男孩皱眉回了一句，声音也已锐利起来。

有那么可怕的一瞬间阿尔弗雷德仿佛看到达米安的眼睛瞪着他，两潭幽蓝的火。这个叫做威廉的男孩子没有达米安那种几乎让人觉得好笑的孩子气的自大，但他确实非常自信，眉间嘴角的认真里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耐，好像十分确定别人定然不能理解自己。达米安每次说到他的母亲和刺客联盟的时候也会露出这种表情。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的心大约是又碎了一遍。就连他也不由几分迟疑和不安：要将达米安的兄弟带回家这件事突然就变得更加可怕。

不同于达米安，威廉还没有自信到不会脸红。他大约是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礼貌，又小声添道，“对不起，阿尔弗雷德先生，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其实我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我一个人在街上过日子，也好好地到了今天，不是么？我见过很多事情，好事也有坏事也罢，比绝大多数大人都见得多呢……好吧，我的意思是，至少我见过的比绝大多数小孩子见得多？”男孩又脸红了，但是他坚定地说了下去，“关键在于，福西特市这里有很多我需要做的事情。我没办法和韦恩先生住一起的，安排不过来呢。”

“无论你选择了什么样的责任，我都不会阻拦你。”

低沉的男低音正是布鲁斯?韦恩。他仍然是西装笔挺，一副成功人士典范的模样，但是他的双眼血丝密布，仿佛很久没合上眼了一般。布鲁斯开口说道，“你好，威廉，你觉得怎么样了？”他努力地想要表现得温和宽厚，脸上却摆不出微笑。

“呃，你好，韦恩先生，”男孩一半尴尬一半胆怯地应道，“谢谢……谢谢你来看我。我挺好的。只要我不动，伤口就不很疼，没事的。”

布鲁斯拉了一张椅子在威廉的病床边坐下了，然后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在腿上；面对着病床上的十岁小孩他的神色仍然严肃，哪里像是个父亲。他又说，“我在来的路上做了点小调查，威廉，然后我竟然发现你和‘占领福特西’运动的几个领头人混得很熟。你是怎么认识杜德利先生的？你为了帮他的忙满城到处跑，有几次还耽误了上课。”

小男孩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大约会一下坐起来，然后多半又一次拉到伤口，好在布鲁斯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是怎么发现的？”威廉小声问道，“我从来都没对媒体的人说过一句话。”

“我有我的办法，”布鲁斯挥了挥手，却是很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躲着媒体的人？这不是什么需要感到羞耻的事情；显然你觉得这个运动是有益的，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积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