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生长(9)

作者:金十四钗 阅读记录

开头都是一声“见信如唔”,四个字工整又大气,相当漂亮。顾长河经商之后特意练过字,就怕别人说他农民出生没文化,做不成大生意。顾蛮生的字也漂亮,但是比父亲的潦草一些,不上心时更是神鬼莫辨。

顾长河因三罪入狱,判得最重的一条就是“投机倒把”。所以刚入狱时他很不淡定,早期的信里最常出现的一句话就是,跨省流动得有证明,跑业务还有政府部门的介绍信,都是白底红字盖着公章,怎么能说是“投机倒把”呢?

大约是两年前,顾长河的信开始淡定了。十四大顺利召开,改革开放大刀阔斧,新目标就是由市场经济体制取代计划经济体制。

那时起,顾长河闻见了高墙外清新的空气。

这些家信不再充斥郁闷,夹杂愤气,取而代之的都是好消息。

半边是大浪淘沙的艰险,半边是令人受用终生的财富,这是每个时代在巨大变革时期必然的衍生物。顾父在最近一封信里对儿子说,即使在里头我也能感觉到,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与奇迹的时代就要来了。

通过父亲的信,那些辉煌与苦难共存、反叛与理想糅合的故事在顾蛮生眼前一一闪回,他忽然想到,如果将这些书信整理成册,放到阳光下晾一晾,将会是一本好书。顾蛮生红着眼眶将父亲全部的书信读完,起身来到窗边。早春三月,这天亮得出奇的早。远处,暗色的天与地互相衔接吻合,鲜活的太阳正在地平线下跳动,勃勃欲出。

他推开窗,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第4章 相见争如不见

曲颂宁因轻微脑震荡,躺在校医院的病房里。按说这点轻伤是不用住院的,但曲母太紧张,非要儿子留院观察几天不可。

曲母本不打算善罢甘休,谁把他宝贝儿子砸进医院,谁就得被扭送去派出所。曲颂宁只得劝慰母亲,大家以后都是同学,酒后情绪失控也能体谅,没必要为一点口角揪着不放。可乌泱乌泱一拨被顾蛮生占了便宜的汉科男生不同意,坚持要他追究,好狠下一回顾蛮生的面子。曲颂宁想了想,也就遂了大伙儿的意,故意冷下脸对顾蛮生的辅导员说,打人者必须以书面形式郑重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姐姐曲夏晚从病房外进来,见弟弟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上的书,像是一个字没看进去,便坐在了他的病床边,笑着说:“看你这么无聊,我陪你聊聊吧。”

难怪那天顾蛮生一眼就觉得曲颂宁眼熟,这对姐弟是双胞胎,小的时候是男女莫辨一模一样,长大以后才日渐迥别。姐姐曲夏晚身材高挑,眉眼婉媚,弟弟曲颂宁更是蹿着长的,身高早早过了一米八,五官非常凌厉清俊。

曲颂宁放下手中的书,对姐姐说:“我见到你常常提起的那个顾蛮生了。”

曲夏晚惊讶地问:“什么时候?”

“院迎新晚会上,我这头就是他砸的。”曲颂宁抬手,指了指自己刚缝完针的脑袋,笑笑说,“他应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怎么不跟妈说啊,要知道是他,我非撕了他。”曲夏晚真的对顾蛮生挺生气,有眼不识荆山玉,活该别人都对他有偏见。

“我这不是担心破坏了你的金玉良缘么。”

“呸,”曲夏晚笑着啐了一口,却又忍不住想探探弟弟的口风:“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人痞,嘴欠,既不宽厚,又不忠直,但整体还是个有意思的人。”那天他站在活动室门外,将顾蛮生与陈一鸣的浮夸表演全看在眼里,对顾蛮生的印象是典型的北方侉子,但不得不说,对方确实令他印象深刻。曲颂宁想了想,又嫌不够地补了一句,“追你的臭小子车载斗量,就数他最有意思。”

不怪顾蛮生没认出自己的“准小舅子”,他一心求偶天天上门的时候,曲颂宁根本就不在国内。汉科跟日本某名牌大学有个交换生的项目,曲颂宁品学兼优,曲父又是国内通讯领域的专家,理所当然地获得了这个交换生的名额。然而他没想到人走事迁,交换了一个学期后回到汉海,居然发现整个学院被拆分出去,跟瀚大合并了。

“怕你住院太闷,妈让我给你带来的。”曲夏晚奉父母之命前来探视弟弟,见没大恙,就准备回去了。临走时,她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一只随身听,搁在了曲颂宁的床头。这只随身听是曲颂宁离开日本时,一个关系不错的日本同学送给他的。

姐姐走后,曲颂宁一边躺在床上闭目小憩,一边听着walkman里的窦唯。这个眼神犀利、气质清冷的摇滚青年是天后王菲的男朋友,一经出道就红遍了大街小巷。但曲颂宁对他的认知不是来自充斥八卦的小报,而是一盘不经意间听见的卡带。那哪儿是一盘卡带,那是一片生机怏然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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