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光(100)
她有心魔。
她当年出国前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和学校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就是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太过脆弱,知道自己一定承受不住更多。
所以这么多年,迟尧于她来说就像“薛定谔的猫”,是她至今都没有勇气打开的盒子。
只要她不非得求一个答案,那希望就永远不会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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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尤枝刚刚为一个病人做完心理诊疗,好不容易得了一会闲,坐在沙发上边喝咖啡边划拉手机,随便看看八卦新闻。
不经意手滑点开了一个词条,立刻跳出一个直播界面:国内知名地产商在香港上市的媒体发布会。
尤枝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也并不感兴趣,刚想要关闭,镜头忽然一转,拉近。
她手指僵在半空,呼吸瞬间滞停。
屏幕上,男人西装笔挺,眉眼淡淡敛着,被记者问问题的时候偶尔会浅浅弯起唇,可尽管皮相在笑,眼睛却里没有染上一丝笑意。
他开口,声线更低了些。明明是他的主场,话却少之又少,每一个回答都很精短。
他的气场还是冷的。
多年未见,他的五官已经褪去了年少的青涩,面部线条更加干净利落,唯有头发和眼睛依旧是纯粹的黑。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很好……
甚至经过岁月的打磨,他更意气风发了。
尤枝眼眶酸胀,视线很快就模糊了起来,她抬起手背抹了下眼睛。
自从镜头转向迟尧,弹幕就多了起来,除了满屏的“帅帅帅”,突然飘过一句“这黑眼圈,别是纵欲过度吧。”
这么年轻就有所作为,总会引起大家各种遐想。
尤枝差点被呛到。
仔细看,他眼下确实还有着淡淡的乌青。
他还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么?
后面他的镜头不多了,长达四十分钟的枯燥直播,尤枝硬是盯着屏幕一分钟都不落的看完了。
哽在喉咙里的浑水泥沙,渐渐沉淀了下去。
晚上,尤枝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皮肤都快泡起褶了才从水里出来。
裹浴巾的时候,她看到了大腿根的那串纹身,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褪色变浅,边缘也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但她从没有想过去补。
她跌宕起伏的十八岁。
救赎她的,从来都不是这一串字母。
尤枝洗完澡,连夜整理了一份辞职邮件,然后简单收拾出了一个行李箱。
第二天,罗拉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登机了。
“你辞职了?”那边压着声音,但还是能听出震惊。
尤枝轻轻“嗯”了一声:“我打算回国了。”
那边默了两秒,呼出一口气,问:“发生什么了?这么突然?”
尤枝看着窗外跑道上缓缓滑行的飞机,弯唇笑了笑:“去找我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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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头疼了?”
陈朔看着一脸躁意走进休息室的人,连忙让助理去拿温水和药。
迟尧把西装外套脱下扔在一旁,又把领带一把扯开,拿起助理递过来的药就往喉咙里吞,吞完闭上眼仰在沙发椅背上假寐。
陈朔摆摆手示意助理离开,走到沙发后面给他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
这几年,迟尧一直有头疼的毛病,烦躁的时候就会犯。
譬如今天这种场合,是他最讨厌的,但又不得不亲自出面参加,只能强压着心里的烦闷。
本来按摩这种事应该交给他的助理去做的,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迟尧很排斥女人的碰触,任何女人都不行。
为此他换过很多个助理,每一个呆的时间都不长,有意无意的碰触总是会让他毫无征兆地发脾气,大多数是被他吓跑的。
现在这个叫宋棠,是陈朔从自己学校挖来的学妹,很懂得拿捏分寸和尺度,在迟尧身边已经呆了一年多,算是最久的一个了。
门突然被打开,服务员进来送茶水。
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微怔一下,而后抿着唇偷笑了笑,赶紧放下茶水走了。
陈朔不禁“靠”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最近总有人误会和你的关系,连前台小姑娘看我眼神都不太对,再这样下去我连妞都泡不到了。”
迟尧这会儿终于放松了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丝懒倦。
陈朔继续问:“你家太上皇最近没再给你张罗相亲的事啊?”
迟尧掀起眼皮,冷冷看他一眼:“你去?”
陈朔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迟尧的心结。
当年尤枝说走就走,这么多年,迟尧从没提起过那个人。
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有淡忘的一天,可每当他有意无意地去试探,才发现对于迟尧来说,有些人和事早就变成了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