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也当然是拒绝了，借住在人家家里这么多年已经是不好意思，哪里好这么不分彼此，更何况她要真要了，怕是家里的另两位不知怎么冷嘲热讽。旁人可以偶尔分不清自己的地位，自己却不能不清楚，否则就该闹一些笑话，就如同当年的她一样。

“为什么妈妈去给她开家长会，不给我开？”稚嫩的女孩声音从门内传来，林木也不知怎么竟不走开，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听，但她就是站在那里挪不动脚步。

“好了，别哭了。她爸爸以前是我们家司机，出车祸的时候我爸没事，他自己倒去世了。爸妈可怜她才会多关心她一点。”是蒋晅珩的声音，林木也从不知这个冷峻的少年也会有这么温柔哄人的时候。

“可是我听说当时家里给了好多钱，为什么林木也还要住我们家？”小孩子天真的语言总是那么伤人，林木也这才深切地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的融入进来。

“谁知道，贪得无厌呗。”

这一句断言里透着少年的不耐烦和露骨的看不起，再后来她怎么被发现在门口，又怎么慌不择路地逃回房间躲起来就好像是一场记忆不清的兵荒马乱，大概是这种难堪太彻骨，时不时地她就会想起来。

但最近已经很少记起了，大概是因为他又回来了。

停了车，再下车走的时候，深夜的风吹在林云没擦干的还留有一些水渍的脸上，有些透骨的冷。

两旁依旧灯火辉煌，为了上班方便，公寓就在市中心，但即便繁华，此刻街上也没有什么人了。

林木也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套，倒也没刻意走小路，只快步走向了街道口的那家小面馆，她从大学第一次吃到面馆里的面的时候，就常来，深夜来一碗，很暖身也暖心。

“今天又来啦？快一个礼拜没见了吧？”面馆的阿姨是一位爽言爽语的麻利妇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做好了。言谈间知道阿姨在外有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儿，恰巧竟也姓林，对着林木也总有一种特殊的照顾。

“最近工作比较忙，就没来了。阿姨的面还是一样好吃。”

“诶，你喜欢就好。现在的年轻人啊，工作都太拼命了，努力是好事，也不能不顾身体，不是阿姨说你，你这大半夜才吃上晚饭，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很少有人这么直接地同她说这些，林木也低着头，倒像是真听进去了。

等吃完面，林木也想帮忙洗碗的时候被阿姨一把推了出去，“这都几点了，别瞎折腾了，洗碗是阿姨工作，你瞎添什么乱。快回去休息吧。”

林木也也不强求，她等着小店打烊，就又慢悠悠地踱步回去，肚子里暖洋洋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第二章

林木也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缓不过神，大概是昨天又见到蒋晅珩的关系，一整个晚上都在做纷繁杂乱的梦。

一会儿梦到一个面容模糊的妇人对她说，“木木，你先去蒋家住一阵子。妈妈以后会把你接回来。”一会儿她又看到年长一些的老妇人拽着年轻妇人骂骂咧咧道，“你就是心太软，这家里头没个男人，你又拖着个孩子，你还年轻，以后可怎么办？再说那家人家里条件好，给孩子提供的肯定也更好，人家愿意抚养你就别拖拖拉拉了。”

年轻妇人明显被打动，只带着哭腔舍不得走，一遍一遍和林木也确认，“到了蒋家，要听蒋爸爸蒋妈妈的话，但到底你不是他们的孩子，你也……”说着，她好像自己说不下去了。

还是一旁的老妇人看不下去，“诶呦，好了呀。你以后实在想她再去看。人家都等着了，你再这样要拖到什么时候。”

梦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她站在上帝的角度看着梦里的小女孩呆愣愣的，直到年轻妇人被老妇人拽着走一步三回头的时候，她才好像反应过来，在那儿哭得撕心裂肺。

她冷眼看着，像看一出滑稽的戏剧。

但等她睁眼醒来的时候，枕套上还有未干的泪渍。

她呼了口气，昨日胡闹的结果还留在肌肉的酸痛的记忆里。蒋晅珩的存在像是标志着一个封印，他一回来，所有纷乱的记忆都开始复苏。

林木也觉得疲惫不堪，但也得打起精神来，今天还有工作，而且更让她头痛的是今天是例行的回蒋家的日子。

蒋家的公司在的领域是传统制造业，现今也开辟了一些新的领域。当初林木也大学还没毕业，蒋父就把她叫进了书房。

“木也，晅珩还要在美国读博，叔叔这些年年纪也大了，你看想不想来公司帮帮叔叔？”

林木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她私心里希望早点独立出去，只那一瞬，拒绝的话实在不好说，毕竟蒋家怎么说也养了她这么多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这么多年。